接下来几日,柳襄和宋长策在玉京玩了个够,每日回府都是近黄昏。

    这日,二人提着大包小包有说有笑的回到柳府,远远看到门口两边挺拔的士兵时,二人笑容和脚步同时一滞,脑海里冒出同一个念头。

    完蛋!

    身体条件反应使然,二人同时转身欲跑,但没跑掉。

    “姑娘回来了。”

    身后熟悉的声音让二人顿时耷拉了肩。

    柳襄幽怨的看向宋长策,爹爹今日回来你怎不告诉我?

    宋长策绷着一张脸生无可恋。

    都玩疯了,哪里还记得这茬。

    二人一阵眉眼官司后,柳襄扬起一张笑脸转身,热情的迎了上去:“宋伯伯你们回来啦,何时到的呀。”

    宋长策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宋槐江看了眼宋长策,朝柳襄颔首:“今日午后到的,将军吩咐,姑娘一回来便去祠堂。”

    柳襄笑脸再也撑不住了。

    “宋伯伯...”

    宋槐江伸手道:“姑娘将东西交给我吧。”

    柳襄知道躲不过去,认命的将买来的东西交到宋槐江手上:“有劳宋伯伯了。”

    临走前,她朝宋长策投去爱莫能助的一瞥。

    她自身难保,就自求多福吧。

    宋长策笑的比哭还难看。

    他现在拜佛也来不及了。

    门口的士兵很有眼力见的上前接过宋槐江和宋长策手里的东西,并同情的看了眼宋长策。

    宋长策脑子飞快的转动着,试图自救,但当他小心翼翼对上他老子冷漠的视线后,他脑子里只有四个字。

    吾命休矣!

    “玉京好玩吗?”

    宋槐江问。

    宋长策下意识点头,然后又慌忙摇头。

    “私自离队,当如何罚?”宋槐江又道。

    宋长策眉心疯狂跳着:“情节严重杖杀,情节轻者军棍三十。”

    宋槐江嗯了声,道:“来人,按军规处置。”

    宋长策蓦地瞪大眼:“爹!你要打死我啊。”

    宋槐江唇角一抽,甩袖离开眼不见为净。

    宋长策被士兵架往长凳,不住的干嚎,士兵听不下去,道:“宋小副将,是三十军棍。”

    宋长策小声快速道:“我知道。”

    然后又扯着嗓子道:“娘亲,爹要杀了我,救命啊,娘,娘啊,救命啊。”

    士兵:“...”

    最终,宋长策没能将他的娘亲喊出来。

    倒不是宋夫人狠心,是被宋槐江连带着自己反锁在屋里了,宋夫人听着儿子撕心裂肺的喊声,气的对他又骂又打自是不提。

    另一边,柳襄也终于磨蹭到了祠堂。

    她在祠堂外看见那负手而立的背影,脑壳就一阵发麻。

    虽然在偷跑出来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准备,但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很有些发憷的。

    但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

    柳襄鼓起勇气迈进祠堂,喊了声:“爹。”

    柳清阳缓缓地转过身,刚过四十的大将军身形高大,威严健壮,浑身浸染着战场的肃杀,光是站在那里就叫人不寒而栗,犯了错的柳襄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她垂着脑袋,砰地跪了下去:“女儿错了。”

    柳清阳负手道:“去祭拜过你娘亲了?”

    柳襄知他说的是祖坟,回道:“女儿去过了。”

    柳清阳嗯了声。

    良久后,他抬起脚步:“随我来,别扰了你娘亲清静。”

    柳襄腰背顿时就弓了下去,可怜兮兮的瘪着嘴抬眸看向柳清阳,试图唤醒他几分父爱。

    但与宋长策一样,没能成功。

    柳清阳目不斜视的从她身侧走了出去。

    柳襄认命的起身乖乖跟上去。

    练武场中,已有士兵等候在此。

    柳襄看了眼长凳和士兵手中的军棍,感觉臀部已经开始疼了。

    柳清阳停下脚步,折身看着她,道:“身为将军,擅自离队该当如何?”

    柳襄虽害怕,但口齿清晰:“重则撤职,轻则军棍五十。”

    她的心里不住的打鼓。

    虽然自小到大她跟军棍有过数次亲密接触,但五十军棍她还没有挨过呐,会要命的吧?

    不,不至于,她爹不至于要她的命。

    “都听见了?”

    柳清阳看向士兵。

    士兵口中喊着听见了,声音喊的倒是大,但谁也没动。

    柳清阳凌厉的眸子一一扫过去,士兵们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姑娘...”

    “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是云麾将军。”柳清阳冷声道。

    士兵抿了抿唇,艰难道:“云麾将军,请吧。”

    柳襄知道躲不过去了,深吸一口气后接过士兵递来的布条咬在嘴里视死如归的趴在了长凳上。

    她赌她爹不会真打死她!

    十个军棍过后,她已是疼的额头冷汗直冒。

    就在她怀疑她爹真要下重手时,柳清阳却转身离开了:“少一个军棍,所有人以徇私罪论处。”

    士兵们眼睛一亮,高声道:“是!”

    之后落下来的军棍便如挠痒痒似的,柳襄识趣的配合,叫的一声比一声凄惨。

    走出练武场的柳清阳回头瞥了眼,轻嗤了声。

    装模作样!

    虽然只挨了十军棍但也伤到了皮肉,柳襄蔫哒哒的趴在床上,与执意要人把他抬过来的宋长策大眼瞪小眼。

    “你非要来我屋作甚?”

    宋长策:“我娘把爹的脸抓破了,将军又不是不知道,我爹惧内,不敢对我娘怎样,还不得把气撒在我身上,我再不跑还得挨一顿。”

    少年的声音中气十足,丝毫不像挨了三十军棍的人。

    很显然,柳襄这头有人放水,宋长策那边也没动真格。

    “谁叫你扯着嗓子喊你爹要杀你?”柳襄:“宋婶子听的着急又出不去,可不就气的抓宋伯伯。”

    “我是想着能把娘喊过来,哪晓得我老子不讲武德,把自个儿和娘锁在屋里了。”宋长策沉闷道。

    柳襄:“爹将柳爷爷也支走了。”

    二人双双一声长叹。

    许久后,柳襄嘟囔:“不过还挺值的。”

    宋长策表示同意:“很值!”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

    从有记忆开始,二人就跟穿一条裤子似的,祸一起闯,架一起打,军棍也一起挨。

    柳清阳因此曾要为他们定婚,定婚前夜,柳襄和宋长策双双逃婚,柳清阳和宋槐江将边关翻了个底朝天,急的冒火,这二人扛着刀在路边对着富商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再晚些时间找到,这二人大约能在土匪窝里混成土匪头子。

    从那以后,柳清阳就再没提过此事。

    当然回军营后,二人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军棍,即便他们称是被土匪逼的,柳清阳宋槐江也没有手软。

    后来那个山头的土匪全部‘自愿’参了军。

    老管家在门口就听到里头爽朗开怀的笑声,急的边往里走边念叨着:“这挨了打怎么还笑成这样,莫不是被打傻了,将军也真是的,这多大点事啊,何至于此啊,哎哟姑娘诶,没事吧。”

    柳襄朝老管家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柳爷爷我没事。”

    老管家看她确实精神气十足,便又看向宋长策:“宋小公子没事吧?”

    宋长策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一点事都没有,这点军棍跟挠痒痒似的。”

    老管家这才放下心来,又道:“老奴就知道将军突然让老奴去清点库房有些不对劲,合着是要把老奴支开。”

    柳襄看着老管家懊恼的模样,反倒安慰道:“柳爷爷放心,我们都没事,等明日还能给柳爷爷去买糕点呢。”

    “不行不行,那可不行的。”老管家一急,就不由带上了些老家口音:“你们得好生休养几日,不可再乱跑的呀。”

    宋长策嘿嘿一笑,抻了抻脖子道:“柳爷爷,其实那帮兄弟放了水的,没动真格,柳爷爷不信我现在就能起来蹦跶,一蹦三尺高那种。”

    宋长策说着就要起身,被老管家连忙拦住:“好好好,我信我信,快别乱动了哦。”

    “好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没事就好,我去吩咐厨房给你们做点好吃的来。”

    “好啊,谢谢柳爷爷。”

    老管家颤颤巍巍的出门,走到门口自言自语道:“厨房在哪来着?哦,应该是这边。”

    老管家一走,宋长策就因刚才扯到了伤口痛的龇牙咧嘴。

    虽然是放了水,但开始那十军棍可是结结实实的,方才不过是宽慰老管家罢了。

    “娘亲刚才来看我时说老管家病了,经常不记事,有时候连寝房怎么走都会忘记。”等缓过了那阵,宋长策闷声道:“娘亲说不许惹柳爷爷不开心。”

    柳襄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也大约看出了点什么,但听宋长策这么一说,她心中还是一咯噔。

    这几日不论他们多晚回来,总能在灯下看见老管家的身影,为了不让老管家等,后来他们一到黄昏就往家里赶。

    如今乍一听到慈祥的老人原来病的这样重,心里顿时就堵得慌。

    “爹说柳爷爷是和祖父一起长大的,祖父祖母都走得早,府里就是柳爷爷一手操持,爹爹也是柳爷爷带大的。”柳襄声音也闷闷的。

    “爹此次突然上书回京,怕也是有柳爷爷的缘故。”

    宋长策点头:“嗯啊,娘亲说将军看到了柳春望的书信,才决定上书回京述职的。”

    柳襄闻言心情更沉重了。

    若爹爹真是因此回来的,说明柳爷爷病的比他们想象中更重。

    “明日我们去给柳爷爷买糕点吧。”

    “好。”

    _

    谢蘅自在雨中昏迷后,养到现在脸上才恢复几分颜色,手背上的伤也渐渐好转。

    这日天气好,谢蘅让人将贵妃椅拉到窗边,打算躺着晒太阳。

    阳光洒进来时似有什么东西晃眼,谢蘅不耐的看过去,却见书桌上放着一颗银铃铛。

    他微微愣了愣,想起了那个雨天。

    那日,他去承福寺给母亲上香,途中经过那个面具小摊,鬼使神差的买下了桃花犬旁边的白猫面具。

    本来想买桃花犬的,但觉得有学人家的嫌疑,所以选了白猫。

    上完香下山途中突然飘起了雨花,他顺手就将面具戴上,刺客也是在那时出现的。

    刺客太多,他的侍卫应顾不暇,重云怕伤着他又怕他淋雨受了风寒,便让他先找地方躲雨。

    手上的烫伤淋了雨疼的钻心,脑袋也越来越模糊,他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可能是发了热,他蹒跚着往前,隔着倾盆大雨看见了一间废弃的寺庙,但意识也随之模糊。

    倒下去前,他仿佛看见那里站着一个人,倒下去后那人好似朝他跑来。

    他没看清那人的脸,甚至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这颗铃铛是重云在他断了的发簪旁发现的,这是一颗样式很别致的银铃铛,重云说有可能是救他的人落下的。

    单从银铃铛上看,也看不出它的主人是男是女,不过他想,能够将昏迷后的他毫发无伤的弄到城隍庙中,还将他的衣裳烤干,甚至连里衣都是干的,就绝无可能是女子。

    而关于这颗铃铛,重云查了几日都一无所获。

    重云说他的面具没有被摘下过,也就说明救他的人没看见他的脸,便也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才相救。

    或许也与计谋无关,他只是幸运的遇到了一次好心人

    谢蘅挪开视线,嘲讽般扯了扯唇,也或许若那人知道他是谁,说不定也不会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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