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在这里搞事情,尹智铭也不是临时起意。
作为东南大族之一,尹家暗中控制的买卖,遍布东南各省。
凭借他这清流领袖的名头,在各地都吃的开,广西也不例外。
一直到他们的人,在那边发现了一座金矿后,情况就开始发生变化。
前期因为各方关系打点好,进展很是顺利。
等黄金提炼出来后,远超预期的产量,很快就引来了各方窥视。
利益大到一定程度,空头清流大佬的身份,就不够用了。
正常情况下遇到这种事,大家坐下谈一谈,划分好金矿的份额,事情也就解决了。
偏偏那帮家伙不讲规矩,明明他们已经展示出足够的诚意,还是被对方连人带矿一起给吞了。
吃了这么大的亏,尹家人自然不能忍。
族人找到了他,希望能够动用官面上的力量,对这些土司势力进行打击报复。
涉及到宗族利益,尹智铭亲自给广西的官员写信寻求帮助,得到的结果却是爱莫能助。
地方官不傻,知道当地土司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乱。
光他一名士的面子,还不足以让人家冒着丢官去职的风险,对地方土司出手。
为了报复,尹家在暗中资助了当地白莲教,希望能够借助邪教的力量复仇。
不过人家土司手中有兵,一般的小乱子,根本奈何不了人家。
凑巧此时赶上了党争,心生一计的尹智铭,准备借助清流集团的力量,为乱党创造机会。
……
策动叛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定下计划之后,党争依旧在继续。
有自家人在其中拖后腿,声势浩大的清流集团,也就剩下声势浩大。
大街小巷都在讨论倒阉,大家相约一起弹劾阉党。
五花八门的奏折,堆满了皇帝的案头。
弹劾的内容,却让人哭笑不得。
不是怒喷左光恩衣衫不整,就是说他步伐不合规范,有损皇家威仪。
就连夏天多用一盆冰,冬天多用一斤碳,都被人拿来说事。
实名奏折上,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匿名奏折上的内容,那就非常炸裂了。
什么夜宿龙床,欺凌太后,混淆皇室血脉,拥兵自重软禁一众辅臣,篡改遗诏拥立伪君上位……
活脱脱的野史即视感。
真相不重要,内容完全是怎么炸裂,就怎么编。
勤政的姬昭顺,看到奏折的内容后,气得火冒三丈。
实名奏折的内容还算正常,揪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终归也是弹劾。
处理一名普通宦官的话,随便从中挑个理由就够用了,问题在于左光恩是辅政大臣。
哪怕让宦官担任辅政大臣,在大虞朝是头一遭,让姬昭顺觉得非常丢脸,也没法在上面做文章。
任命天元帝遗诏确定的,包括他继位,也是遗诏内容的一部分。
否决左光恩的辅臣地位,就是否定他继位的合法性。
光这些内容,还不会让姬昭顺生气。
谁都不会把犯罪证据写在脸上,在他的印象中,左光恩能够蒙蔽先帝肯定是奸邪之徒。
一时半会儿,群臣找不到其他犯罪证据,也可以理解。
真正令他无法容忍的是匿名奏折,内容实在是太过分了,连欺凌太后淫乱宫廷都敢说。
这种炸裂消息,一旦传了出去,他这个皇帝就成了笑话。
再怎么扣帽子,也不能用这种罪名啊!
他能够看到的奏折,都是司礼监筛选过的。
真正有份量的弹劾,姬昭顺根本接触不到。
如此炸裂的奏折,能够出现在他跟前,明显是阉党隐晦表示清流在胡说八道。
可落入姬昭顺眼中,这就是在示威。
作为皇帝,岂能被一名宦官威胁。
原本还想着左光恩是先帝的人,直接把人赶出朝堂就算了,现在他已经起了杀心。
养心殿。
“庞阁老,朝堂上两党相争,你这首辅就不管管么?”
姬昭顺不满的说道。
按照最初的计划,两位先生把倒阉大业发动起来,内阁跟着一起出手,就可以把左光恩从辅政大臣中除名。
没有辅臣的身份,要处理一名太监,根本无需拿到朝堂上讨论。
“陛下,臣在朝堂上警告过了,可是您……”
庞亨升欲言又止道。
党争场面失控,可不是他这首辅的锅。
如果不是姬昭顺几次打断,他绝对有能力压制,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
“首辅,你这是要给朕装糊涂啊!”
姬昭顺忍不住怒斥道。
都是千年的狐狸,不可能听不出他言外之意。
什么党争都是借口,真正的目的,还是想拿下左光恩立威。
只要开了这道口子,八大辅政大臣掌管朝政的格局,就被打破了。
作为皇帝,姬昭顺可以顺理成章的提前拿回部分权力。
“陛下,有些事急不得。
等到明年大婚过后,您就可以亲政了。
若是觉得有些宦官用的不顺手,直接换了便是。”
庞亨升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这不光是他的意思,也是其他几名辅臣的意思。
皇帝看左光恩不顺眼,事情非常容易解决。
拖到亲政之后,直接褒奖一番,让他提前养老即可。
过上几年之后,淡出了群臣的视线,左光恩就是皇帝的家奴。
要杀要剐皇帝可以随便,只要不拿到台面上说,大家就可以假装没看见。
可是现在不行,人家还是辅政大臣。
作为内阁首辅,他需要从全局考虑问题,不能在原则性问题上媚君。
至于得罪皇帝,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相权和皇权发生冲突,历朝历代都不曾少过。
反正他也是年过七旬的人,身子骨儿也支撑不了他在首辅位置上长期干下去。
“首辅言之有理,朕太过莽撞了!”
两人互不示弱的对视一阵后,姬昭顺无奈的说道。
大势不在自己这边,想不示弱都不行。
内心深处,他对一众辅臣的忠诚,产生了严重怀疑。
仅仅是处理一名宦官,这些人都要插手,明显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心上。
正是这种怀疑,让他没有底气,同一众辅臣硬碰。
史书上权臣弑君的案例,着实是太多,姬昭顺不得不多想。
哪怕皇宫中的人,被他换掉了不少,内心深处还是缺乏安全感。
急着想要掌权,一半是被人撺掇的,一半则是来自内心的不安。
偏偏这种事情,没法找人倾诉。
……
随着党争的加剧,远在扬州的李牧,也感受到了压力。
清流裹挟着舆论,不断逼迫群臣站队。
能够在朝堂上立住脚的,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被人逼着站队,内心深处岂能甘心。
一个个明面上支持清流,暗地里不断和阉党联络,主打的就是两头下注。
“让本官跟着联名上奏,弹劾阉党不法之事,你们家老爷是脑子进水了吧!”
李牧毫不客气的训斥道。
作为一名武将,弹劾人可不是他的活儿。
就算要扳倒阉党,那也是御史冲锋陷阵,百官搭台唱戏。
以往的历次党争,都很少能看到武将的身影。
这么干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把政治斗争,控制在文斗阶段。
即便是局势失控,无非是多几个倒霉蛋被罢官。
一旦拉上武将,政治斗争随时可能从文斗变成武斗。
朝堂争锋失败没关系,发动军事政变,用武力讨回来就行了。
只要开了一次先例,后面就会有无数次。
“李参将,这我们老爷的书信。
您看完了之后,再决定是否加入到反阉联盟队伍中,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中年男子胸有成竹的说道。
接过书信打开一看,李牧嘴角不屑的一笑。
区区一份名单,就想要讹诈他,明显是太嫩了。
类似的诈骗手段,前世他见的多了。
倘若反阉阵营,真有这么大的能量,汇聚到如此多的人支持。
别说扳倒阉党,就是把皇帝拉下马,自己上去坐坐都是有可能的。
“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武将不掺和党争,这是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
本将虽然有心倒阉,却不方便参与进去。
至于反阉大业,就拜托你们老爷,代为完成了。”
李牧一本正经的糊弄道。
……
一个月后,凤山哨。
“周七,消息确定么?”
老者关心的问道。
一大批军械物资,从他们的地盘路过。
只有十几名士卒押运,怎么看都是送上门的肥肉。
白莲教盘踞广西,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
期间发动过大大小小的起义百余次,其中九成以上的起义,都没有折腾出动静来。
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手中缺乏武器。
刚刚组织信徒发动起义,就被官军给镇压了。
如果在起义发动前,能够获得一批军械,情况将大不相同。
“朱长老,您就放心吧!
负责押运的士卒中,有三个是我的弟子。
被征召的徭役中,有半数是教徒。
所有的军械物资,都是我们的人亲自装车。
在运输的途中,全程都没有离开他们的视线。
据说是南边不太平,朝廷给边军运送的补给物资。
里面光长枪就有八百支,其中还有一百支鸟铳,以及两门火炮。
拿下这些物资,我们起兵的武器就有了。
有这些家伙事在手,即便是事情暴露,东兰州那些兵丁,也奈何不了我们!”
周七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也不相信。
可架不住门下弟子,都一口咬定是真的。
为了核实消息,他还亲自去查看过。
远远望去,那充满寒光的枪头,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既然送上门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周七安排我们的人,明日在饭菜中下泻药。
其余人各自集结信徒,这次我们要干一票大的!”
朱长老当即下令道。
最近这些年,广西土客矛盾加剧,为白莲教传播创造了有力条件。
作为古老的造反组织,白莲教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建立人间天国的机会。
前些日子他在北边游历,同各省的教友交流时,大家就流露出要搞事情的意图。
大家相约在明年弥勒佛诞辰之日,一起发动起义,掀翻大虞朝的腐朽统治。
现在动手确实早了一些,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大虞对军械进行了严格管制,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要弄武器可就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