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真够嚣张的,居然没有在港口部署重兵!”
放下望远镜,景逸风一脸意外的说道。
登陆作战,进行的很是顺利。
留守港口的叛军士兵,在第一轮炮火之后就溃散了。
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不是叛军嚣张,而是他们根本顾及不过来。
廉州港是海洋贸易繁荣之后,才慢慢发展起来的。
开国初年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芜之地。
朝廷部署的海防岸炮,都是开国前五十年完成的,其中并没有廉州。
白莲教叛军没有能力铸造大口径火炮。
无法部署岸炮,要阻挡我们登陆,最少要部署数千精锐。
叛军才崛起几个月时间,根本没有多少精锐。
看似有几十万大军,实际上全是一群刚放下锄头的农民。
同等兵力的情况下,甚至打不赢卫所兵。
安排人留守此地,无非是发现有人登陆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回去。”
李牧笑呵呵的解释道。
选择从廉州登陆,可不是一拍脑袋做出的决定,事先他做了充足的功课。
如果这边有完备的海防工事,他绝对不会带着部队冒险。
广东和广西接壤的地方多得去了,从隔壁打过来,顶多被广东省分走一份功劳。
“贤侄心中有成算就好,这次的事情,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接下来我们就固守港口,等待敌人过来送死?”
景逸风老气横秋的说道。
语气和他的年龄严重不搭,但双方的辈分在那里放着,也挑不出来毛病。
“七叔客气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分的那么清。
何况这份功劳也是有风险的,万一白莲教叛军不惜代价的来攻,光我一个营头也吃不下。
完成登陆,穿插到叛军后方,我们已经是大功一件。
接下来的平叛大战,还是要看其他三路大军。
如果廉州府的叛军自己过来送死,那么就顺手把他们收拾掉。
倘若这些人不过来,那就先在港口休整一些时日,等待大反攻的到来。”
李牧淡定的回答道。
平叛的功劳,他确实想要。
可一鼓作气干掉所有叛军,并不符合他的利益。
在大虞朝,武将不能打是罪过,太能打同样是罪过。
作为勋贵世家,这些官场门道,从小都要学习。
扬州营和淮安营是募兵,战斗力比普通军队战斗力强,那是非常正常的。
可现在的问题是几路围剿大军,纸面上在册兵力高达数十万,还被叛军打的节节溃败。
在这种背景下,李牧也只能收敛着发挥。
真要是打的太厉害,让朝廷认为他们的战斗力无敌,多半会直接扔辽东战场上去。
同北虏交战李牧不怕,可架不住猪队友多。
辽东将门早就把辽东视为自留地,只喜欢炮灰替死鬼,不欢迎强龙过去分资源。
“其实我们可以找机会往西边打,切断叛军和安南人之间的联系。
当代安南王野心勃勃,看到广西叛乱,肯定会有所行动。
只是这么一来,你我的压力可就大了。
不光要面对叛军的反攻,还要面对安南人的挑衅。
野心一旦滋生出来,就不会轻易放下。
未来的广西一线,注定不会太平,搞不好还会和安南人打一仗。
算了,这份功劳太烫手。
现在这种时候,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表现的太过突出。
不然朝廷一纸调令,把我们留在广西,那可就惨了。”
景逸风前后矛盾的说道。
建功立业是每一位将军的梦,可人总要面对现实。
相比富庶的扬州、淮安,广西是妥妥的穷乡僻壤。
名义上是一个省,实际上的财政收入,还赶不上一个富裕的大府。
白莲教叛军能够做大,最核心的原因,还是当地百姓太穷了。
本来日子就苦,还要遭受地主乡绅和土司的盘剥。
“利弊皆有吧!
七叔,以你我的年纪,想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可不容易。
岳父需要顾忌影响,就算想要提拔你,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老老实实的熬资历,每三年升半级。
一切顺利的话,十年之后能担任一镇总兵,或者是一省的都指挥使。
若是留在广西,这个时间最少能节省一半。
辅政大臣是有时效性的,你我如果不趁现在的机会出头,往后的仕途很难再这么顺利了。”
李牧在一旁鼓动道。
武将前期发展较快,可走到一定位置上,后续发展上限就非常狭窄。
现在他们都是朝中有人,立下足够的功劳,或者是资历够了就能获得提拔。
一朝天子一朝臣。
若是新帝从勋贵中培养了新人,或者是干脆倚重兵部,进一步弱化都督府的权力。
到时候家族能够提供的助力,将大幅度减少。
看自家叔父和岳父的动作就知道,他们已经在为可能出现的权力更替做准备。
淮安营和扬州营一起被调过来平叛,就是在为两人创造机会。
事实上,获得机会的不光他们两个,族中还有子弟出现在了平叛大军中。
只不过这些人以往的表现,要逊色一筹,获得的政治资源更少一些。
现在他们两个可以出来单干,其他人却要在文官手下听令。
“你别诱惑我了。
广西的先头条件,本身就差了一筹。
除非能够改土归流,清除土司的影响,不然很难有所发展。
地方财政不富裕,光军饷就能把人愁死。
何况还有安南人虎视眈眈。
若是真急着上位,不如找机会调回关中。 你们李家是从关中走出来的,在当地军中有很大的影响力。
过去任职的话,定能事半功倍。”
景逸风当即拒绝道。
顶尖勋贵都有自己的基本盘,不过影响力通常在一个片区。
那种影响力遍布全国的勋贵,在开国初年的政治斗争中,就先一步倒下了。
像他们两个跑到南直隶发展,两淮世家叛乱后,权力真空带来的福利。
族中顶梁柱出任辅臣后,两家子弟的发展空间,进一步扩大。
不过再怎么折腾,也是有限度的。
除非发生大规模叛乱,清除了当地世袭的将门势力,不然外来者很难立住脚。
很多总兵、都指挥使在文官面前没地位,除了后勤受制于人外,无法控制住下面的小弟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广西叛乱之后,当地的将门是没了,可土司还在。
“此事简单,白莲教叛乱能够迅速做大,没有土司加入是不可能的。
我们收复廉州的时候,顺手把当地土司一并解决掉即可。
拔掉一个州府,就少了一个州府的麻烦。
借镇压叛乱做掩护,打掉一部分土司的力量,为改土归流创造基础。
朝中诸位辅臣,皆是难得的贤臣,今上也是有想法的人。
这种名垂青史的机会,想来他们不会放过。”
李牧坦诚的说道。
在扬州的时候,不光有知府衙门盯着,巡抚衙门、按察使衙门、南京六部都在附近。
有这么多的“婆婆”管着,他的发挥空间非常有限。
倒不是他野心有多大,主要还是为了自保。
大虞的江山,已经有山河日下的趋势。
当今皇帝表现出来的能力,着实令人放心不下。
太平盛世在江南享福,乱世在偏远之地避祸,才是存身之道。
广西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眼下最适合他的选择。
至于回关中任职,想想就可以了。
家族的人脉关系是助力,同样也是阻碍。
内部利益瓜分一空,他就算是过去,也只能跟着喝汤。
何况大虞朝廷,从来都没有放弃对武将的打压。
在广西发展军备,鼓吹一下安南威胁论,就能够应付过去。
朝廷若是不信,那就在边界挑起战火,打上几仗就能让御史们闭嘴。
跑到关中搞军备,一看就是反贼。
“此事最好和你叔父、岳父商议一下,广西的官不好当。
就算是担任一省的都指挥使兼任总兵官,小日子也没有在扬州舒服。
别的不说,光你从扬州府借的土地,就是一块大肥肉。”
景逸风委婉的劝说道。
……
廉州府。
“什么,官军打过来啦?”
周大毛惊呼道。
作为白莲教中的上轮客,他的地位仅次于教中长老。
起义成功之中,大家都急着往中枢挤,没有大志的周大毛选择了留守。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非常正确。
不用上前线厮杀,整日锦衣玉食不断,还能够睡不同的女人。
担任廉州镇守将军以来,他已经先后纳了十四房小妾。
正盘算着,要不要再娶上一房,就突然收到官军来袭的噩耗。
“周将军,这是真的。
官军从海上发起进攻,数量足有数万之多。
小人率兵奋起抵抗,怎奈实在打不过,只能先行撤退向您汇报。”
赵老三忐忑的说道。
戏文里将领吃了败仗,都是要掉脑袋的。
若非是周大毛的亲信,他都不敢过来汇报。
“废物!”
“才几万官军,你就挡不住。
亏我还把你……”
骂着骂着,周大毛发现了不对劲。
“几万官军”,这可是一个要命的数字。
“刘军师,官军杀过来了,你可有破敌妙策?”
周大毛冲着一旁的中年书生问道。
“将军,教中主力都在前线厮杀,廉州留守的兵马不过五千。
官军来势汹汹,光靠我们肯定挡不住。
向教中求援,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为今之计是花重金收买土司,让他们配合出兵,偷袭官军。
反正此前的叛乱,他们也是分了好处的。
官军打了过来,也不会放过他们。
这些土司最是贪婪,许以重利不愁他们不上钩。
等土司和官军两败俱伤,我们再出来收拾残局,定能够建立盖世功业!”
刘军师淡定的回答道。
相比面上的风轻云淡,内心深处他已经慌的不行。
作为一名落第秀才,因为接了一份记账的营生,结果不幸卷入白莲教叛乱中。
他本人是一万个不愿意,大虞朝若是这么好推翻,天下早就易主了。
何况造反的还是白莲教,这个专事造反的邪教组织,折腾了近千年,就从来没有成过一次事。
甭管前期开局多么顺利,后面都会以失败告终。
尤其是见识到白莲教高层骄奢淫逸的作风之后,他对这次起义更没有信心。
可惜现在上了贼船,不出谋划策都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