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很圆。
码头之上,空空荡荡的。
其实在往日,在这样的好天气里,码头之上也是会有船只靠岸的。
但今天,却是一艘也没有。
大家的消息都很灵通,即便是不灵通的,今天也被人刻意地拦在了外头。
因为今天的码头之上,会有一场血腥的争斗。
三十个汉子,盘膝坐在地上,每个人的手上,都握着一根木棍。
木棍前粗后细,打磨得极为光滑,一看就是专门用来打架的。
秦敏可以调集更多的人,但他认为,三十个人已经足够了。其它的同伴,秦敏让他们直接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扛活儿呢!
当年萧定可以带着十个人单挑了上四军一百精锐。
他出动三十个人,已经是杀鸡用牛刀了。
再说了,那个孙拐子胆子再大,也不敢聚集几百人来这里群殴吧。了不起就是百多人而已。
三十个久经战阵的军汉,对付百多个地痞,这事儿,有悬念吗?
秦敏怕对方动用官面上的势力来收拾他,因为他实在是经不起查的。
但想用黑道上的势力想吞掉他,那对他来说,反而是更简单,可以说是正中下怀了。
“这一次带人来的除了上次被我们打跑的董耀之外,还有孙拐子的儿子孙满。”高鹤盘坐在地上,对身边的秦敏道:“这个孙满,要抓住。”
“抓住干什么?”秦敏不解地问道。
“少将军,哦,不,贺头儿,董耀不是问题,但孙拐子却是一个大问题。”高鹤低声道:“我查到了,这个孙拐子背后是三司使萧家!”
“三司使萧家?萧定的萧?”秦敏霍然回头。
“正是!”高鹤点头道。
“萧家竟然也与孙拐子这样的人有勾连?”秦敏难以置信。
高鹤叹了一口气:“贺头儿,你以为汴梁的这些高官显贵们有多干净?打董耀没人会在乎,收拾一顿孙拐子,也没人会在乎,但真要弄疼了孙拐子,他奈何不得我们,还不去求他的靠山啊!萧家要是一动手,我们怎么办?除了跑路,还能怎么样?”
“所以呢?”
“所以那个孙满要抓住。”高鹤低声道:“我打听清楚了,孙拐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宝贝着呢!抓住他,孙拐子就只能与我们谈。攀上了孙拐子,我们以后在汴梁藏身就容易多了。而且还有了萧家的照应。”
“攀上孙拐子?”秦敏脸上露出厌恶的情绪。
高鹤伸手握住了秦敏的手:“我知道你心里头不舒服,可是现在我们是真没有办法。老将军蒙冤,人死了,还顶着一个谋逆的罪名,谋逆,这至少也是要族诛的。所以我们的身份,根本就不能露。而现在,荆王殿下也在蒙冤。所以我们只能等待,等到有一天荆王殿下能翻身,只要荆王殿下翻身了,所有的一切,便能翻过来了。”
“怎么才能让荆王殿下翻身呢?”秦敏道:“攀上这个孙拐子吗?”
“我们先要站稳脚跟。”高鹤道:“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孙拐子在汴梁黑道上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手中有人,也有钱,他背后的三司使萧家更是有权,少将军,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帮助荆王殿下啊。”
“我们的确要做点什么!”秦敏深吸了一口气,“老这样干等着,什么时候能替我爹伸冤?什么时能替边军死去的弟兄报仇?不就是向这个什么孙拐子低头吗?我能做到。高先生,你安排吧!”
“好,先抓住这个孙满!”高鹤抬头看向黑暗之中,那边,传来的密集的脚步声。
秦敏站了起来,道:“高先生,你去船上歇息一会儿,喝一杯茶,等我把孙满给你带过来。”
“认得他吗?”高鹤问道。
秦敏站了起来,晃着火折子,点燃了脚边的一个火把,随手一扔,轰的一声,不远处一堆柴火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然后是第二堆,第三堆。
火光照亮了码头,也照亮了对面的人群。
董耀他自然是认识的。
而另外一个,被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走在正中间,穿着打扮明显异于旁人的,当然就会是孙满了。
“我认得他了!”秦敏一字一顿地道。
高鹤点了点头,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身后,三十条汉子为他闪开了一条道路,高鹤一路走到了码头边上,踏上了一条船,掀开帘子,径直走了进去。
他压根儿也不担心这场斗殴的结局是什么。
事情正如秦敏所猜测的那样,董耀,孙满他们一共带来的人,的确只有一百余人。
与秦敏他们人手一根木棒不同,这伙人的武器,可就五花八门了,但大多数人,都是一柄朴刀,单论起武器来,董耀,孙满这伙人,算是占尽了上风。
“就是他们!”董耀指着秦敏,大喝道。
孙满嘿嘿狞笑着,手一挥,道:“上,每人打断一条腿,让这伙外乡人知道,想在汴梁混,就得先拜码头,什么也没做,就想占一块地,得问问我孙某人答不答应!”
轰然应声之中,百余地痞挥舞着武器,一窝蜂地冲了上来。
秦敏冷笑了一声,单手将棒子转了一圈,沉声喝道:“结阵!”
三十个人,只不过人手一根木棍,但当秦敏一声结阵的命令下达之后,他们的气势瞬息之间就变了。
秦敏是锋矢,顶在最前头。
一个锥形的进攻阵形,在眨眼之间便已经完成。
“杀!”秦敏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杀!”三十个压仰的似乎是从胸腔之中喷出来的声音,在码头之上响起。
船蓬里头,端起一杯茶正要喝的高鹤手一抖,一杯茶全洒在了船板上,两行眼泪却是潸然而下。
码头之上,当董耀带领着人往前冲,另两个人却护着孙满向后退。
当那声杀字在码头之上回荡之时,当秦敏身子微俯向前发起冲锋的时候,董耀等一帮地痞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时候,护卫着孙满的那两人却是脸色大变。
“军队!”两人惊骇地互望了一眼。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因为他们也曾经是军队之中的一员。
只不过因为年纪大了,这才退出了军队,然后成为了孙家的护卫队中一员,然后又被派来保护孙满。
“糟了!”一人道。
当然是糟了,因为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冲上去的百多人便已经溃不成军,触目所及之处,码头之上到处都是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地痞流氓。
秦敏这伙人,知道怎么将人打得痛苦不堪连爬起来困难,连疼都喊不出来,却又不伤人命,倒在地上的那些人滚来滚去,偏生却又没怎么发出声音来,这诡异的一幕,让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欣赏手下怎么逞威风的孙满嘴巴张成了o形,这才多大会儿功夫,百多个手下,便倒下了七八成?
当头的那个彪形大汉手里提着一根木棍,正大踏步地向着他走来,孙满这才慌了神,“拦住他!”他大吼道。
“这位兄弟,是那支部队出来的?兄弟我也是从过军的,今儿这事,是我们不对,给个面子,如何?”两名护卫挺身而出,拦在了孙满的前面。
明明知道不是对手,但谁叫他们拿了孙家的钱呢?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更何况,他们是知道孙拐子的手段的。宁可被对面的人打个半死回去,也绝对不能抛下孙满逃走。
秦敏懒得跟他们废知,提着棒子,直接就冲了过去。
一阵乓乓乓乓的乱响之后,两名护卫倒在了地上,秦敏有些诧异地看了两个对手一眼,两个人都差不多四十出头了,居然还能挡他十余招,很显然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条好汉。
他大步走向孙满。
“站住,站住,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孙满大声吼道。
“当然知道。”秦敏冷笑着,脚下却是丝毫未停。
“我跟你拼了!”一声吼叫,孙满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柄短刀,居然冲向了秦敏,倒是让秦敏有些意外。
他是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还有那么一点点血勇。
不过也就如此了。
一个被孙拐子保护得很好的,差不多算是标准纨绔的孙满,刀子刚刚刺出去,就被秦敏给抓住了手腕,只是用力一捏,刀子便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孙满也杀猪一般的吼叫了起来。
秦敏将孙满横拖竖拉地往着码头的船上拽了过去,之所以是横拖竖拉,是因为孙满倒在了地上拼命挣扎,怎么也不肯顺从地过去。
不过他的力气对于秦敏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就像提一只鸡子一般,秦敏拖着孙满进了船舱。
码头之上,两名护卫艰难地爬了起来,相互扶持着走到了一个人身边。
“董耀,你这个王八蛋,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被灭门吧!”一名护卫挣扎着从地上拖起来一个人,怒道。
董耀断了一条腿,这个时候,更是浑身如同筛糠一般。
早先他们已经打过一架,但那个时候,这些人,完全不像今天这样厉害啊!
“还有腿脚利索的没有,有的话,赶紧去找孙员外!”另一名护卫厉声吼道。
“有,有!”两个人从黑暗之中抖抖索索地站了出来,这倒是两个机灵的,一见事情不对,便躲了起来。
这两人看了一眼站在码头边上,将那艘船挡得严严实实的三十个汉子似乎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们要去找人的事情,这才转过身来,撒腿就跑。
孙满被摁在了高鹤的对面。
“好汉,好汉,这是误会!”孙满看着高鹤,连连拱手:“孙某是被董耀那匹夫骗了,好汉想要什么,尽管开个价!”
高鹤微微一笑,替孙满倒了一杯茶,笑道:“孙小员外不用慌张,虽然你今天来意不善,但我们对你却没有什么恶意。你刚刚在外头喊的有一句话不错,我们这些外乡人,想要在汴梁求活,着实有此不容易。所以嘛……”
“刚刚是我胡说八道呢!”孙满擦了一把冷汗。
“不不不,不算是胡说八道!”高鹤呵呵笑道:“孙员外在汴梁的势力我们也是知道的,所以嘛,我们并不想与孙员外结仇,相反,我认为,我们以后是可以多多合作的。”
“合作?你们,和我爹?”孙满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自己。
“当然!”高鹤微笑着道:“今日孙小员外也看到了吧?你的那些手下,着实是有些不成气啊!而我们这些人呢,别的不大行,打架嘛,倒还真是一把好手。不知孙小员外意下如何?”
孙满眨巴着眼睛,好半晌才道:“这个,我做不了主。”
“孙小员外可以回去问问孙员外!”高鹤道:“现在老员外不是正在跟西城那边的曹家相争吗?听说很是吃了一些亏,如果有我们加入,说不定便能扳回局面!”
“你们想要什么呢?”
“我们能要什么呢?一群外乡人来汴梁,只是求条活路而已,到然,也想着能光宗耀祖,发家致富!哈哈哈!”高鹤笑道。
“你们放我回去,我跟我爹去说!”孙满道。
“可以!”高鹤一口就答应下来,“小员外现在就可以走了,如果老员外有意,可以来这里找我们。”
孙满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你们不会背后下黑手吧?”
秦敏哼了一声:“要做了你,刚刚在外头就做了,你好些虾兵蟹将我都懒得杀,又怎么会动你呢!”
孙满出了船舱,码头之上,自己带来的那些人正互相扶持逃离,两个护卫正眼巴巴地看着这条船,却被那些汉子死死地挡在外头。
“公子!”看到孙满,两个护卫惊喜交集地喊了起来。
“我没事!”孙满冲着两人挥了挥手,从船上跳了下来。那些挡路的汉子默默地让开了一条道路,两名护卫冲了上来,一左一右扶住了孙满。
“我没事,走,回家!”孙满甩脱了两名护卫的手,回头看了一眼船,船头之上,那个文士与大汉正并肩站在里盯着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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