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防顿时也犯起难了。
现在的他自然是想交好于罗颂的,接下来自己的致仕、封赏可都还要此人的支持呢!像罗颂这样地位的人,想要他帮你成事或者很难,但他想要坏你的事,那可真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办就能办到。
本来是想帮罗颂找到离家出走的儿子,但好心帮出仇来,可就尴尬了。
罗纲这样一个贵介公子,怎么跟王柱这样的亡命徒纠缠到了一起呢?
李格目光闪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过了一会儿看着两人还在纠结,不由道:“这有什么难的?”
“这不难吗?”陈群跌足道:“抓人不难,那王柱再凶悍也抵不住我们几十几百人围上去,关键是如何撕掳开罗公子在这件事里头的关系,看他们的模样,熟得很,只怕是一路从汴梁那边过来的。说不准这王柱能走到这里,便是罗公子帮的忙,要不然他一个钦犯,能穿越重重关卡?”
“悄无声息的弄死他就好了。”李格不以为然。
“怎么弄?”两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
“一副蒙汗药麻翻了他们,怎么弄还不就是随着您处置了!”李格轻描淡写地道。
“这么简单,怎么可能有?”屋内两人都只觉得匪夷所思。
李格笑道:“伯父,那罗纲贵介公子出身,王柱也一直都呆在军中,对于江湖之中的一些勾当,只怕不太清楚。找两个精于此道的人物,在他们打尖吃饭的地方守株待兔,只要耐心好一点,不怕他们不上钩。”
李防与陈群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恍然。
他们习惯于从官面之上解决问题,不像李格,一直都在外头打滚做生意,离开了李防的地头,那可是什么人都得打交道,官面上的,商场之上的,各头江湖人物地头蛇,那个方面没有招呼好,都是可能出问题的。这样的经验,没有历练,是万万得不到的。
“我马上去办!”陈群拔脚就走。
“侄儿也去做事了!”李格亦向李防告辞,真要说起来,他可是比李防忙得多。已近古稀的李防接近于致仕,对于公事其实并不怎么上心了,大半公务到是由陈群在负责做,李防只负责敲章子了而已。
李防已经向朝廷推荐了陈群为夔州路管勾机宜公事,因为夔州路一向不设安抚使司,而是大体以转运使为首,等陈群做上一两年管勾机宜,估计就能顺利过渡接任李防的转运使,如此一来,李防便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在夔州路的利益了。
看着两个人离开,李防坐回到大案之后,却是从厚厚一叠公文之下抽出一张纸来,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
这是一封私信,走的也是秘密的途径来到了奉节转运使府。
因为写这封信的人,现在是见不得光的。
前黔州通判萧诚萧崇文。
对于这个人,李防当真是又爱又恨的。
自从这个人来了之后,一直打打闹闹的几十个羁縻州没有了声音,一个个的安份守己,要多本分有多本分,因为敢闹腾的,都已经被萧崇文砍了脑袋。
东南安靖,这让李防的履历之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且,这个人当真很能搞钱啊!
说起来,安靖地方和赚取钱财当真是相得益彰的,如今的黔州下属几十个羁縻州,已经成为了李氏一个最重要的生意来源,以前多年赚取的钱财,还不如现在一年赚得多呢!
毕竟以前去那些羁縻州做生意不亏本就不错了,自然没人去做,而要去别的地方做生意,各种各样的打点,舒通,能将生意的利润吃去大半。
这黔州下属的几十个羁縻州说起来都是他李防的地盘嘛!
只不过李防很清楚,与其说这是他的地盘,不如说是萧崇文的自留地。
萧崇文当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家伙啊,经营这几十个羁縻州,纵然现在他有着强大的武力,有资格吃独食了,但他却偏偏不吃,拉拢了这许多势力入伙,大家绑在一起经营,发财。
这也是萧家事发,萧大郎造反,而他萧二郎还能逍遥的原因所在啊!
说是失踪,但人却呆在邦州。
所有的利益相关方都很清楚,一来,大家根本就没有这个实力去动他。二来,动了萧崇文,那绝大的利益也就从此与他们无缘了,三来,只怕萧崇文一怒,掀起东南叛乱,那就真要出大事了。
所以,大家心照不宣。
想来朝廷都堂的大佬们也都明白这个结果,所以对于萧二郎的存在,捏着鼻子也认了。
不过与地方上的实权派们还想着大笔的利益不同,都堂的大佬们,想着的只要是东南别南就可以了。只要萧二郎不造反,一切都好说。
现在这萧崇文来向他要一个人。
李格李勉之。
说起来这个侄儿现在已经让李防有些头痛了。
自己几个儿子,就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李格有能力的,自己活着还能压制他,一旦自己不在了,只怕几个儿子非得被李格生吞活剥了不可。自己虽然有三个儿子,可要么是愚笨不堪的,要么是读书读得傻不啦叽的。好在自己眼见着儿子不成,便将孙儿带在身边调教,再过上几年,倒是也可以顶事了。
问题是,自己一旦不在,年轻的孙儿,断然不可能是李格的对手啊。
对于这个李家的钱袋子,还真不好下手处理。
在李氏,李格可是深孚重望,这些年来,他拿钱开路,家族里念着他好的人可不少呢!已经对主枝构成了严重的威胁。现在好了,萧诚要人,自己便可理直气壮地将李格推出去,李格也深知萧崇文对于李氏生意的重要性,所以他也怨不得自己啊!
李格这一跟着萧崇文,那就等于跟上了反贼,再也无法觊觎李氏的大权,想要以后能稳妥的保全家人,便只能继续抱着李氏的大腿了。
而自己,则还可以趁着身体撑得住,才从家族之中找一个旁枝扶植起来负责生意。
有自己这块招牌在,谁做生意能不赚钱呢!
李格自然不知道他已经被自家族长给卖了,在码头上,他正盯着一袋袋的粮食和其它物资被装上船,这可是今年开年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万万出不得任何差错的。
坐在望江楼上,叫了一壶茶,一边慢慢地品着,一边看着码头之上那一溜儿停着的数条大货船,这几年赚的钱,可比前些年多得太多了,那个叫萧崇文的人,的确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天已经快黑了,李格又叫了几个菜,一壶酒,同时又让望江楼做了几大桌子好饭食送去码头上给那些伙计、力夫们,平时这些人是断然吃不起望江楼的饭菜的,一点小小的恩惠,花不了几个钱,却能让这些人对自己感恩戴德称赞一声好东家,这是惠而不费的事情。
别小看这些人,真要使起坏来,那可是防不胜防。有时候让你一笔生意在不知不觉之中就黄了。
只需用点小钱,便能笼络这些人,让他们尽心做事。
有时候,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事,却正是能做成大事的基础呢!
“东家,东家,转运使府来了人,让您赶快去呢!”长随咚咚地跑上楼来,道。
“什么事?”李格有些奇怪,上午自己才离开,怎么晚间又让自己过去?
“没说,只是看起来挺急的。”长随道。
李格脑子一转,心中已是有所悟,只怕是上午出的那个主意,已经奏效了。只是既然人已经拿住了,按自己所说的办就得了,还让自己去干什么?
但李防的吩咐,自己是断然不能违拗的。
站起身来,吩咐长随将自己这桌饭食也送到码头上去,李格起身往转运使府走去。
李防、陈群呆若木鸡,如丧考妣的坐在桌边,桌子上摆着几样东西。
李格踏进房门,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大为惊讶地他走了过去,只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顿时整个人便也石化了,如同李防他们一样,呆了。
那就不是普通人该有的东西。
李防瞥了他一眼,苦笑道:“这可怎么办?这一下子算是惹了大祸上身了。”
“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李格轻声问道。
“按你所说的,我们找了人去下药,果然他们没什么经验,被我们轻易就把人拿下了。”陈群摇头苦笑:“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我们从那个王柱身上搜到了这两样东西,从那个小孩身上拿到了这个东西。”
陈群所说的这三样东西,都不寻常。
一个是玉碟,这是皇室子弟的身份证,一出生就拥有的,在宗正府都是有备份能印证的。一个是一块玉牌,上面刻着一个安字,这块玉牌倒也不稀奇,但上面雕刻的花纹却也是皇室中人才能雕的,普通人敢雕这样的花纹,那就是僭越大罪,在掉脑袋的。还有第三样,那是一封信,没有封口,此刻已经被打开了摊在桌面之上,收信人是西路行军总管萧定,落款人是荆王王妃。
“赵安,荆王赵哲之子?”李格波的一声吐出一口气,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是如此的大声。
没有人怪责他的失礼,因为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们差不多也是同样的失态。
不是说荆王一家都已经死绝了吗?怎么这里又冒出来一个。
“会不会是假的?”李格抱着万一的希望。
“怎么可能是假的,这三样东西交相映证,那个小娃娃就是逆王之子!”李防道。
李格腾地站了起来,脸色发青,道:“伯父,现在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不如……”
“你怎么知道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陈群摇头道:“万一有人知道呢?他们一路往我们这里而来,明显便是要去找萧崇文的,要是萧崇文知道他们来了,而他们却消失在我们这里,后果,是我们能承受的吗?”
李防恼火地揪着自己的胡须,自己只是想要安稳地退休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不说罗纲这位相公公子了,便是这小娃娃,也是我们能动的吗?就算他老子是逆王,十恶不赫,这个小娃娃也是正宗的皇室嫡系血脉,听说荆王一家没了之后,皇后便一病不起了,荆王与楚王虽然闹得水火不容,但两个可都是皇后亲生的。眼前这个,更是皇后的亲孙子。”
“要不交出去?”李格弱弱地道。
“如果交出去,这个娃娃便只能在宗正寺过上一辈子了。朝廷那边我们是交待了,但荆王边边的人呢?”李防瞪着眼睛道:“荆王是没了,但他有没有好友,有没有部下,不说别人,那萧崇文干吗?那萧长卿干吗?如此得罪人的事情,我们要是做了,以后还能有个安生,只怕李氏家族便要灭亡无日了。”
陈群深吸了一口气:“学士,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只能把这三个人交给萧崇文。然后抹掉所有他们曾经来过夔州路的痕迹,来一个死不认帐。只要抓不到任何证据,我们便能谁也不得罪。”
“抹掉所有的痕迹?”李格愕然看着陈群:“知道这三个人到了奉节的可不在少数。”
陈群狞笑道:“都得死。”
李防点了点头:“今晚,今天晚上,勉之,你带上这三个人,马上出发去彭水,用最快的速度把人交给萧崇文。子功,抹掉痕迹的事情,你来办,要快。这三个人,从来没有到过我们奉节,没有到过我们夔州路。”
水声哗哗作响,商船在河道之中一路向下,坐在船舱中的李格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面前,躺着三个人,他们被用几个大箱子从转运使府送到了码头上了船,然后船只马上解缆出发,直到现在,这三位还没有醒过来呢!
而此时在奉节,陈群应当已经大开杀戒了,那些参与了此事的人,只怕是一个也不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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