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鹤略有些尴尬地接受了萧诚兴高采烈的道贺。
江雄在汉江之上击败了刘整,这可是辽军在南方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一支强大的水师,本来是想利用这支水师来控制整个汉江,进而窥伺长江流域的。
不成想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乌江水师千里迢迢一路而来,一战击溃汉江水师,如今刘整虽然还有百余条船,但其主力却已尽丧,不得不化整为零,四处躲藏了。
让江之鹤尴尬的是,江雄只是江家一个旁门庶子,当年也是被放出去当养寇自重的那个寇的家伙。
不过也不知这家伙那里让萧诚看对了眼,当时的萧二郎花费了不少的代价,把江雄从自己这里买了过去。
十年时间,江雄再度归来,却是让所有江家子弟黯然失色。
刘整横行汉江,吕文焕派人无数次地前来哀求江之鹤救援,可是由江家控制的荆湖水师上上下下怯战不已,根本不敢跟刘整放对。
再加上那个时候大辽势头正盛,大有横扫天下之势,江之鹤照样也收到了辽国的劝降书,只不过他还在犹豫的时候,萧诚便已经来了,而且是带着水陆两部几万大军来的。
更重要的是,这个时候,辽国的皇帝耶律俊居然死了。
这便让江之鹤本来还有些飘荡不定的心思一下子便站正了。
重要关头,当家人居然死了,这是上天不让他们得竞全功啊!
看起来老天爷并没有丢弃大宋的意思。
江之鹤信天,也信命。
所以他的立场一下子便坚定了起来。
紧接着,他便知道了刘安的存在。
在检视了刘安的玉碟以及荆王妃的遗书遗物这些东西之后,江之鹤确认了刘安的身份。
这便更让他相信,赵宋命不该绝了。
既然如此,他当然要来当这个抚孤之重臣了。
如果说早先还嫌弃江雄的话,那现在江雄简直就是他的福星。
江之鹤并不是那种迂腐的家伙,能搞出养寇自重这种把戏的家伙,怎么可能不知道轻重厉害呢!
和平时期,读书人当然更受重视,朝廷上下肯定也会扶助文人来压制武将,免得武将有什么非份之想。
但战乱年代,武将的地位,必然会越来越高,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因为动荡风月,以德服人,肯定是不切实际的,想要人服气,首先还是要靠拳头,先把人打服之后,才会来和你谈道德的问题。
那么江雄现在便成为了他最大的依仗。
江之鹤倒也不怕江雄能飞上天去。
你还姓江了不成?
便是你想不认祖宗了,你爹娘老子也不会同意。
而且不管你怎么撇清,在外人眼里,你还是姓江。
这便够了。
当然,既然要把江雄当成最大的依仗,那就必须要有所付出了。
不过江之鹤并不想把江家的族长之位就这么让出去,即便自己不在了,他也不想让给江雄。族长之位,必须是自己的儿子接手。
但要让自己的儿子能与江雄抗衡,那么就必须要在未来的朝堂之上占得一席之地,最起码要得到萧诚的赏识。
这是很明显的一个道理了。
萧诚必然会掌握未来朝廷大权,只要自己的儿子能牢牢地抱住萧诚这个大腿,就能稳坐江家家主之位,而坐稳了江家家主,便能从大义名份之上拿捏出江雄,如此一来,江家嫡系便不会旁移,也不会败落。
“江雄虽有微功,但总还是萧抚台多年运筹帷幄之功,他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江之鹤谦逊地道。
萧诚哈哈大笑,一副不胜得意的模样:“江抚台,如今刘整败而未亡,此人可是水上老将,汉江更是其多年经营的老巢,江雄虽胜,但那刘贼也不是好相与的,打蛇不死,必遭反噬,所以接下来,我们还必须得增兵、增船,往援汉江,务必将那刘贼给摁死在地,永不得翻身才好!”
“正当如此!”江之鹤义正辞严地道:“荆湖路水师前些时日返回之后,便一直在整装待命,随时可以出发,而荆湖路也筹备了数十万石粮草,随时可以装船发往襄阳,以助我军能牢守这门户之地。”
“江抚台果然高明!”萧诚抚掌大笑:“襄阳守我汉江门户,万万不能有失啊。只不过江抚台,这荆湖水师去了襄阳,与江雄的水师合二为一,这指挥权的问题还是要统一起来才好,事权不一,便容易滋生事端,您说是不是?”
江之鹤心知肚明:“自然是以江雄为主。不过萧抚台,这水师的一应后勤供应等事,江某觉得还是要另外托附一个稳妥之人!”
“极是,极是。”萧诚微笑:“上一次我见到广平兄,沉稳仔细,如果江抚台能够放广平兄出来做事,我倒觉得这一职务非他莫属。”
江原江广平,便是江之鹤的长子。
“能得抚台看重,那是犬子的荣幸。”江之鹤大喜,响鼓不用重捶,萧诚果然是明眼人。如此一来,江雄再厉害,一应后勤军需尽皆握在江原手中,江原也就能与其分庭抗礼了。
而且,江原还能以此来交好吕文焕,范文顺等实权将领,就像吕文焕,早前与萧诚相谈,萧诚便露出了要将整个京西南路都交给吕文焕的意思。
虽然现在绝大部分的京西南路都被伪赵所占据,但只要吕文焕打下来一块,便归属于他一块,这个人,在接下来的新朝之中,必然是会得到重用的。
江之鹤满意,萧诚也很满意。
江之鹤想将江雄重新拉回去,根本就没有可能,但他要借江雄的势,萧诚也无可奈何,江雄也无可奈何,江雄真要翻脸,倒是要受世人所垢病了。
谁让他姓江,而且还真是江氏一族之人呢!
重用江原江广平,萧诚倒也算不上私相授受。
毕竟荆湖路一直以来便是江家在控制,这样的豪门大族在这片土地之上扎根数百年,盘根错节的关系,时常会让你瞠目结舌。想要荆湖路在接下来的争斗之中一直不遗余力地支持襄樊,那就必然要重用江原。
据襄阳而望南阳,一旦能拿下南阳,那对于将来的北伐,可就是大大有利了。
两人也算是各得其所吧!
“江抚台还请稍坐,等一下罗纲、岑重、陈群还有胡屹他们都要过来,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我们一起来拿个主意呢!”萧诚微笑着道。
萧诚招集南方各路抚臣来荆湖路江附府会盟,云南路罗纲、广南西路岑重、夔州路陈群自然是第一批到来的,他们,也算是萧诚的铁杆核心所在,如今,江之鹤也勉强算是一个了。
“是关于?”
“想来抚台也听说了,是关于徐州之事!”萧诚道。
江之鹤当然知道徐州对于整个南方的重要意义。
与襄阳一阳,徐州照样也是整个南方的一道门户所在。
襄阳还有地理优势,一城在手,便能挡住千军万马。
徐州可不仅仅是一座城池,那可是关系着整个淮河流域啊!
守江必守淮,守淮必然要控制徐州。
关键是我们知道,敌人也知道啊!
现在可以想象,丢掉了徐州的刘豫,必然是要像一个疯子一般的进行反扑了。
而宿州知州谢鸿,亳州知州刘俊两人就算是早有准备,可必竟只有两州之力,实力终究是有限。
而从两人派来的求援使者所言,淮南西路制置使成绍,竟然对于他们占了徐州之事毫无反应。
“听说成绍已经启程前来江陵府的路上了。”萧诚有些无奈地对着厅内诸人说:“此人倒也真是够逗的,竟然连孰轻孰重都分不清,来江陵府拥立陛下固然重要,可要是跟徐州比起来,就又不值一提了啊!”
“崇文,在有些人看来,拥立之功,只怕远远比一个徐州要更重要!”罗纲冷笑道:“丢了徐州又如何呢?而且从谢鸿与刘俊两人的来信来看,夺徐州,根本就是这两人的主意,只怕成绍心里还在埋怨这两人无事生非呢!”
“无能之辈!”岑重冷声道:“此人既然来了,我的意思是,就不必回去了,反正到时候朝廷新立,到处都是空缺的职位,看在他如此积极往江陵府来拥立的份儿上,给一个位置让他享清福吧!”
“这倒是个主意!”萧诚一笑道:“现在其它诸路一时之间只怕是指望不上,让他们拿自己的本钱去援救徐州,恐怕他们是不愿意的,而且我还更担心他们表面上答应,暗地里却拖拖拉拉,这样只会更坏了大事。”
“所以只能我们自己出兵!”罗纲挥了挥拳头道:“而且徐州这样的关键之地,不掌握在我们自己人手中,我还真放心不下。崇文,那谢鸿刘俊直接把使者派到你这里来,投效的意思太明显了。而且这份礼,大到你必须收下来而且还得承他的情!”
“正是如此啊!”萧诚点头道:“今日请诸位过来,一便是议一议派谁去?这个人去统筹淮海战事,首先便要在身份上能压得住谢鸿刘俊二人才行。二来,这一次去,肯定还是要走水路,如此更快。自长江进邗沟再入淮河,这一路之上要穿越的地方可不少,怎么样在不与地方之上起冲突,同时又能得到地方之上的补充从而能及时抵达,也是一个大问题。现在小安可还没有登基,我们说起来可也没有命令沿途各州郡的名分。要是人家不让我们过,我们还能打过去?”
听到萧诚这么说,众人便齐唰唰地把目光落在了胡屹身上。
这人说起来也是一个苦命的。
自从萧诚决定勤王救驾以来,这位便一直在路上不停地奔波,利用他的声望在替萧诚铺路打桥。
见到众人持向他,胡屹却也毫不推辞,当下便站了起来,道:“还请陛下手书一封,盖上小印,胡某便持了这书信沿途一路找过去,他们不出兵救援倒也罢了,要是还敢刁难,胡某舍得一条命,也要骂得他们遗臭万年。”
众人都是芫尔。
胡屹骂人功力了得,也就是萧诚这个异类承受得住,别人还真吃不消他这一套。
“崇文你看中了那一个将领来领兵?”罗纲道:“杨万富肯定是不能动的,其它各路领,能独挡一面的,还真是难寻。”
“魏武如何?”岑重突然道。
魏武是萧诚过去的家将,在岑重去广南西路的时候便跟去了广南西路,但如今在广南西路真正手握兵权的却是另一员武将,魏武在渐渐的边缘化,这也是能够想象到的事情。
这一次岑重出来,就专门带了魏武,意思很明显,就是让魏武借着这个机会再立新功,然后便可独立门户,如此一来,也不显得他岑重过河拆桥了。
“魏武统筹这等大局面的功夫,只怕还差了一些!”萧诚摇头道:“我倒有一个人选。”
罗纲看到萧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微微一楞,他当然知道萧诚说的这个人绝对不会是自己,脑子里一转,已是明白了过来:“你是说高迎祥?”
萧诚点头道:“这个人家学渊源,统带大军也有经验,更重要的是,大局观相当之好,淮河流域事关重大,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如果派高迎祥去的话,那不如以魏武为副。”罗纲沉吟道:“云南路出三千兵,广南西路也可出三千兵,再贵州路出三千兵,如此再配上淮南两路本地兵马,人手之上可就不差了。反正等到小安一登基,立起了朝廷,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两淮进行一系列的调整,那很多事情便可以理顺了。”
“大家觉得如何?”萧诚看向诸人。
“荆湖路也可以出兵三千!”江之鹤不甘人后,也提出了愿意出兵马。
“荆湖路的重点,还是支援襄樊,不过这一次,还是要劳烦江抚台征集足够多的船只,送我等军队快速援徐州。”萧诚笑道。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荆湖路别的不说,船多,水手多。”
“还有米粮也多!”罗纲打趣道:“这一次来了荆湖,才知道,我们那边,还真是穷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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