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萧旑舀了一碗汤放到面前,萧诚道:“东方有豪杰,西边自然也有英雄,不要小瞧了天下英雄。”
“这个我当然知道。”萧旑道:“不过现在我过去,却是正当其时。二哥,那边现在的状况其实是很奇怪的,国王、贵族、骑士构成了一个森严的等级制度,可是呀,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种复杂的关系,使得那边呈现出一种割剧状态,国王多如牛毛,彼此之间征伐不断,这样的情况,收拾他们,真是不要太简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东方政权长期以来追求的绝对的中央集权,追求天下大一统。
即便是辽国,宋国都可以算得上疆土辽阔的大国了,但却仍然想着把对方收拾了,一家独大。
“你们去了,就是外人!”萧诚道:“还是轻忽不得的。他们一大家子,七大姑八大姨的,可以自己撕扯,但万人插进去了,指不定他们就能联合起来,一致对外。时势造英雄,大难临头之时,最易诞生出这样的人物。”
“嗯,我晓得了!”萧旑笑道:“我会紧紧地盯着这样的人的,绝不会放任他成长起来。”
“但这也只是一个方面。”萧诚接着道:“总是会有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情,人物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这一次的西行之路,肯定不会太过于平坦的。”
“二哥,我早就做好思想准备了,你说得我也明白,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松警惕的。就像王柱,魏武他们一般,数年以前,谁能想到他们能成为搞击辽国的统兵大将?而且,我也不会一味地诉诸于武力,最初以武立威,接下来,自然就是十八般武艺一齐上阵了。西边那些人,畏威而不怀德,我必须得先将他们打服气了,再来说其它!”
“这么想是对的!”萧诚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开怀大笑的萧诚,萧旖伸出了手掌,摊到了萧诚的鼻子底下。
“干什么?”
“我的嫁妆呢!”
“耶律俊可不是我承认的妹夫,所以哪里有什么嫁妆?”
“当然不是他。可是你妹子总有一天还是会嫁人的,你当哥哥的,自然得给我把嫁妆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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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虽然不在了,可家里还有长兄长嫂,嫁妆当然得他们准备!”
“只怕大哥会给我准备几个大耳刮子,二哥,我知道你最疼我了,必然早就为我准备好了我想要的东西,别卖关子了,快点拿来!”
叹口气,萧诚伸手入怀,拿出了两本书。
一本,农政全书。
另一本,天工开物。
看着这两本书,萧旑笑得合不拢嘴。
“我就知道二哥会为我准备这天下最为丰厚的嫁妆!”
“农政全书也就罢了,这本书是依据我们这里的天时、地理、气候编写的,到了西边,不见得能用,但科学院编纂的这本天工开物,可就非同小可了。不说别的,单是里头钢铁的冶炼,火药的提纯,火炮的制作这些东西,便足以让你领先西边那些人数十年!”萧诚轻声道:“善用他。”
“我晓得了!”萧旑轻声道。
“要是碰上了天选之子,干不过人家了,记得回家来,别硬撑!”萧诚道。
“我不信这天下,除了你,还有别的天选之子!”
“我算什么天选之子!”
“你是的,你从小就不同,从小就不一样。三哥哥说我与别人不一样,那是因为我从小就受你的影响,所以看起来就与别人格格不入。二哥,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不是人!”萧旑伸手,用力地拧了拧萧诚的脸郏,疼得萧诚叫出声来。
“你小的时候就爱扭我的脸,原来是因为这个?”
“嗯!”萧旑用力点头道:“直到现在,我也怀疑二哥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那些奇奇怪怪的知识是从那里来的。不对,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知识,而是非常有用的知识,能改变这个世界的知识。二哥,可别跟我说是从书里看出来的,这些年来,只怕我看的书,比你看得书要多得多了,我也没有看出半点与你晓得的那些相关的知识来!”
“谁还没有一点小秘密呢,算了,你就当你哥哥是天选之子,才由天授吧!”
“终于承认了!”萧旑轻笑起来:“我有一个神仙哥哥,我怕谁呢?我当真要输了的时候,我的二哥哥一定会脚踏五色祥云,身穿金甲圣衣来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
“太远了,赶不来的!”萧诚道。
“二哥,我听说你被那司军超逼着立下了十年之约?我相信十年,你能彻底击败辽国,一统这天下,可是十年之后,你真会抛弃一切权力,去游戏人间,躬耕田园?”
“即便我离开了,也不可能躬耕于田园!那是自欺欺人。”萧诚微笑道:“人离开了,影响力还在,只要我不死,这大宋天下,便不可能偏离航道,等到我死了,那些想要改变一些什么的家伙,早就死在了我前头。后来者却是已经习惯了再新的规则之下去战斗,这便行了。三妹,立万世之规矩,可比当几十年权臣甚至皇帝要有意义多了。”
“我是个小女子,可不想你这么多,我啊,现在就想去西边后,先将那些人打服气,然后做上几十年武则天,至于立规矩啥的,我还真没有多少兴趣。二哥,十年之后,你不当首辅了,会来西边看我吗?”
“你真要当了女王,我便过来看看!”萧诚微笑着道:“那时候,我可以在那边做一个老纨绔,想干什么便干什么。绝不像在大宋这边一般,少年时被爹娘约束着,长大了被规矩约束着,想随心所欲一番,可周围都是自己熟悉的人,四下一张望,心里的那点野草,顿时便被自己收割得干干净净了!”
“真要你去做个欺男霸女的恶汉,你还真做不来。就像当年三哥哥看着凶神恶煞地在小酒馆里撒野,其实也就是外强中干罢了。你们啊,骨子里便是规矩人,真坏,能坏到哪里去呢?”
“这你可说错了。”萧诚摇头道:“这些年来,死在你三哥哥手里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死在我手里的人,就要以万为单位来计了。我们这样的人,小坏不屑于做,因为我们是大恶!所谓窍钩者斥,窍国者候,便是这个道理了!”
“二哥,不说这些了,我要走了,你送我一首诗吧!”萧旑道:“别人不知道你的诗才,我却是知道的,你只是不写罢了,少年之时,我要你送我一首,你硬是不干,现在,你不会拒绝我了吧?”
萧诚沉吟了片刻,道:“当年你写了那首桃花依旧笑春风,那今日,哥哥便也送你一首桃花诗吧!”
“好!”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来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躬耕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萧诚慢慢吟诵,萧旖轻声复读。
“二哥,这可不太像你的心境!乐于归隐,澹泊名利这种生活,可不是你想过的吧!我知道你从小便立志于改变这个世道的。”
“是啊,我从小便立志要改变这个世道,那是因为这个世道不能容我去过这样的生活。我本生在豪门,要是这世道如同我想象的那般,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话,那我还真就想去做一个桃花仙人,有钱有闲还有美食美女,那还有什么可追求的呢?”萧诚道:“可是梦象终究是梦想,他总是也照不进现实中的,所以只能在诗里面妄想一番。”
“十年之后,就可以了吗?”
“即便差一些,也差得不太远了!我可以边做桃花仙人,便静静地等待。”
罗纲走出大帐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韩锬与孙朴两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式纠缠着躺在地上,便像是两条蛇,互相拥缠着在地上滚来滚去,大片的野草被二人被二人给压平了,压到了泥土之中,两人身上便也沾满了泥浆。
看起来是韩锬占了上风,孙朴被摁到了下头。
不过孙朴似乎也没有完全输,因为韩锬的姿式有些奇怪。
罗纲走了过去,拍了拍二人道:“打够了没有?打够了,起来陪我走一走!”
韩锬摁着孙朴,大声道:“服了没有?”
“服你个锤子!”孙朴怒吼。
“这就对了!”韩锬大笑松手,一跃而起。“你就得服我锤子哥我!”
孙朴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的绰号,还真就叫锤子。
韩锤子。
这下子当真是身上长满十八张嘴也说不清了,黄泥巴掉进裤档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锤子在这里警戒,孙朴,你陪我!”罗纲丢下一句话,倒背着双手,缓缓而行。
孙朴愣怔了一小会儿,抹了一把泥上的泥浆,冲着韩锬吐了一口唾沫,大步向着罗纲追了过去。
他知道,罗纲想要问他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