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安化侍所说的“大手笔”,水龄章很明显也心知肚明。只不过他并未点破,貌似是想瞧瞧安化侍对这“大手笔”的态度。
“钦儿,按理说南靖能有今日,全仰仗你一手狂澜。现在这“大手笔”即将来了,你当真不愿掺和一脚?”
“顶多可挂个虚名,让另外三座天下知晓南靖还有安化侍在便可,我会尽全力活下去保持呼吸,不过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应该不会再待在南靖。”
两个人的对话皆云里雾里,不过很明显都能说到对方的心里去。
水龄章闻言面带忧色,他早已将安化侍看做叶家直系子嗣,作为叶家至高底蕴之一,他自然也对安化侍关怀备至。
“钦儿,你云游天下我并不反对,男儿志在四方本没什么不好,我年轻时也曾游历这天下四境。不过今时不同于往日,其余三大王朝都想将你除之而后快,你当真准备在这时候前往北戎?”
“未尝不可,只要运筹得当,有时候坏事往往也能变成好事。”
安化侍频频落子,丝毫没有影响对弈的心境。只不过他刚刚学棋不久,下得着实烂到透顶。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露出丝毫败相,足见水龄章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棋局中,也跟着他一并将面前的黑白大势搅得越来越乱。
“这个你拿着,上面有我的本命神识,一旦有难记得将其捏碎,我会施展空间大神通火速赶到。”
水龄章拾起一枚黑子,捻在手中揉搓半晌后递给安化侍。
安化侍毫不客套地接了,不过面色上却不表露丝毫感激之情。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已经不需要别人对他这么好,也从不笃信这些仰仗他人的外物。可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水龄章对他没有丝毫恶意,他也没必要对其甩脸子。
“但愿我永远都用不上这玩意儿。”
水龄章闻言笑笑,并未多说什么。
二人又下了会棋,水龄章摆摆手让他离开。
“该做准备了,赵煜也已经回到了南平京,一切都是顺着你的意思来的。”
“如此甚好,这南靖龙椅谁坐谁烫,水前辈你应该也心里清楚的。”
安化侍抿起左侧嘴角,周身泛起波澜,于蒲团上消散不见。
三日后,南靖王朝举办国庆,南平京更是张灯结彩。
被三位大能监工重新修葺完好的勤政殿恢弘壮阔,赵星阑之子赵煜被稽查司带回南平京,在安化侍与叶家授意下荣登大宝,接替赵星阑成为南靖新皇。
祭天,洗礼,祭祖,登基大典一切顺利,只不过这些恢弘壮丽的繁杂场面,对安化侍来说可谓无聊至极。当然安化侍还是给足了面子全程参与,因为选择赵煜做新皇,乃是他的一人主见。
说起来赵煜根本不愿做这傀儡皇帝,毕竟这很明显是步赵星阑的苦涩后尘。相比于这种一眼能望到头的无聊人生,他更喜欢像陆潜那般吟诗畅饮,更喜欢那夜和安化侍把盏登楼口吐狂言的不羁倜傥,更喜欢做那个八十四岁还满面红光的逍遥书生。
当然,这些更喜欢的事情也仅仅只限于喜欢,对于他这种未踏入修行之道的凡夫俗子,即便身披九锡麒麟盘龙,也依旧要受制于这方苍茫大世,依旧要听命于掌控南靖朝的各路神仙。
而安化侍自然便是这种神仙,还是目前南靖王朝最位高权重的神仙。
自从以一己之力救国于水火,安化侍的声望已经完全超越原本的几大世家。老百姓对那些世家子弟唯有忌惮,可见识不广的芸芸众生,却能从各个地方听闻到安化侍的光辉事迹。
得民心者得天下,在这一点上,安化侍已然领先余者太多。
老百姓大多还没有见过安化侍,但百姓往往都是这般样子,谁对他们好他们便拥戴谁。即便安化侍在南靖之前的名声狼藉一片,可毕竟他也是将近百年的修行者,凡尘中已经换了两三代人,现如今的老百姓只会记得他的好,也只会记得因为他,南靖才不亡国,工厂才能复工,酒楼才能重新开张,碗里才能继续填满米饭。
如此,便够了。
加之眼下安化侍已露出叶家直系叶荣钦的身份,虽说安化侍从未在公开场合承认过这一点,但南靖第一世家叶家对其的支持却是毫不怀疑的。
说实话安化侍还是心有排斥,毕竟曾经的仇家变成自己的党羽,种种前事令他心中酸涩不敢回想。这也是他想要离开南靖的原因之一,毕竟不再感伤的最好途径之一,便是彻彻底底离开这片伤心地,将睹物伤怀彻底扼杀在摇篮中。
关于赵煜登基这件事,叶崇山曾找安化侍谈过一次。
叶崇山自然能够代表叶家的态度,按照叶崇山的说法,眼下南靖百姓归心于安化侍,这正是安化侍称帝登基的最佳契机。且安化侍功盖南靖一众先帝,坐这个位子可谓是民心所向,但这种扯淡言辞自然不可能把安化侍说服。
安化侍也清楚,叶家一直都想将赵家皇室取而代之,只不过之前碍于有其它世家掣肘,眼下正是上位夺权的好时机。抵御外侮时可以同仇敌忾,眼下重归太平后自然要考虑一己私欲,这也完全正常,安化侍也能体谅叶崇山的野心,可他偏偏不想顺了他的意。
可能是因为之前发生的种种,可能是因为舒家与叶家的恩恩怨怨,总之安化侍很不希望见到叶家身披龙袍,即便他对龙袍完全不感兴趣,也完全不想看到叶家人主掌南靖大地。
原因说不清楚,安化侍也不乱想,他只要知道叶家称帝会让自己很不爽,这便够了。
越是修为精深,安化侍越能感觉到挣脱的快感。以往许多无法抉择的事情,现在都有了抉择的权力。以往许多看似弥天的大势,现在都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以往那些需要仰视的家伙们,现在都必须俯首帖耳顺着自己的心情行事。
这是实力带来的相对自由,安化侍很喜欢这种凌驾恣意的自由。小时候他和爷爷穷得叮当响,总觉得有钱人选择多活得快意,屠苏酒想喝多少就能喝多少,眼下他忽然觉得修行界也是这般,只不过更加现实更加具象罢了。
自从之前和赵煜喝过那顿酒,安化侍便认定他会是一个好皇帝。只不过这家伙龙性难驯,的的确确需要他来为其掌舵。
对于安化侍的抉择,叶崇山虽不喜却表示应允。他还是一口一口地叫着“钦儿”,很显然经历了如此大波澜后,相比于他自己和叶家的野心,他貌似更希望安化侍瞧见他的支持与理解。
登基大典结束后隔日,赵煜组成的新内阁班底第一次上朝。
安化侍也受邀参加,和叶崇山一同在皇位左右赐座。
禁宫总管太监高声宣读第一封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南靖开国以来,从未经由前程之弭乱。幸有安公匡扶社稷力挽狂澜,国得以宁,民得以生。今日重开江山捭阖,朕虽不喜朝政俗务,却深感安公器重之意,又怀先帝祖业恩德,尝痛定思痛放下执念,今欲大展宏图再造荣华。今日宣告革天换地章事,犒赏卫国有功之臣子,大赦天下免三年赋税,休养生息以求南靖福禄安康!”
言罢,老太监正式宣读第一则圣谕,弃用自鸿灵年起前朝历法,重开南靖大世,定所栖之年为南靖开元元年。
是日,乃南靖开元元年十月十六。
“传圣谕,叶家众将上前听封!”
“传圣谕,澹台家众贤上前听封!”
“传圣谕,祝家众贤上前听封!”
......
......
一时间,上到叶崇山下到普通兵卒,凡在国战当中拼搏有功者尽皆封赏,加官进爵封侯拜相,朝堂上一时间喜气洋洋群情振奋。
赵煜很明显是有心之人,特地命兵部尚书统计国战死难者名讳详录,有大功者皆追封谥号,有小功者皆重赏金银。凡亡者家眷皆有妥善照料,已隐隐彰显一代明君的峥嵘气度。
换作往日赵星阑亲政时,这种场景完全是不可想象的。毕竟那时的天下把持在澹台洪烨与叶崇山手中。而眼下澹台洪烨被安化侍剁了,叶崇山自种种变故后心性早已大变,此刻望着这位安化侍亲自选出的接班皇帝,实在是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各位爱卿,最后我要亲自颁布一道圣谕。”
赵煜缓缓从龙椅上起身,手握一卷圣旨来到安化侍跟前。虽说当了皇帝要注重礼仪气度,但这位游山玩水惯了的中年书生,还是悄悄朝安化侍挤兑了一丝眉眼。
安化侍见状笑笑,隐隐能猜到他要做什么,不过却并不反感,起身将还未宣读的圣旨双手接了。
此举可谓是给足了赵煜面子,赵煜见状心思大定,当即朝文武百官高声宣布:
“自今日起,安化侍敕封辅国大将军,与叶公同掌南靖天下兵马大权!鉴于安公劳苦功高,朕加封安公为太傅,位列三公大司马,掌宰相之权,拜百官之首,自此后安太傅为南靖第一监国权臣,为南靖第一九锡大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