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安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
今天她没有穿以往那些妩媚的旗袍,而是穿上了崭新的女式军装。
腰间做了束腰设计,露出盈盈细腰。
越发显得飒爽英姿,令人生出敬佩之心。
乔澜看着明艳中透着果断的傅安安,又嫉怒又有点忌惮。
眼前的女郎,赢得了三项比赛冠军。
跟她这种养在深闺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不同,傅安安实实在在的会打枪。
子弹射进身体里,非同小可,真的会死人。
可就这样轻飘飘地放她进去治疗老夫人,乔澜实在不甘心。
甚至心中暗恨,“厉家的家事,你个明面上和离、实际上被少帅休弃的货色,跑来凑什么热闹?
还不是心怀不轨想傍上督军,哪怕做个姨太太,下半辈子也有了依靠,大富大贵高枕无忧。”
不干不净的烂货,真不要脸。
乔澜心里,酸涩又嫉恨。
第一次华尔兹跳舞大赛,傅安安赢了冠军。
督军亲自为傅安安颁奖,众目睽睽之下,还握了她的手。
第二次骑马开车射击比赛,傅安安再次夺得冠军。
督军专门在大世界歌舞厅为她举办夺冠庆功宴,搂搂抱抱陪着傅安安跳了开场第一支舞。
据说那天晚上,傅安安只陪督军跳了舞。
顾司长的儿子谍报局的顾站长,一直围在她身边,都没有得到她赏脸跳舞。
显而易见,傅安安眼光高的很,只看上了督军,这个全海城最显赫尊贵的男人。
乔澜心中一瞬间想了很多。
张开的手臂,没有放下,清秀的面容,却挤出温柔的笑。
“傅小姐,不是我不让你进去看望老夫人,而是给老夫人治疗的法国医生交代过,先让老夫人安静睡会儿,任何人都别去打扰老夫人。”
“老夫人的病,需要静养。”
这话刚落下,厉柔马上狐疑地看了眼乔澜。
“我去找人的时候,姆妈不是昏过去还没醒吗?法国医生什么时候来看的?”
乔澜亲昵地笑道,“四小姐,我把老夫人刚送来这里,医生就赶来了。”
“你放心,老夫人是督军的亲生母亲,没有人胆敢怠慢。”
“医生给老夫人吊了几瓶盐水,吃了阿莫西林消炎药后,老夫人醒了会儿,刚刚睡着了。”乔澜说道。
脚步不着痕迹地移了半步,也拦住了厉柔。
傅安安看在眼里,漆黑的眸子闪了闪。
厉柔蹙眉,“我还是要进去看看姆妈,我想她了。”
乔澜皱了皱眉,张嘴还要阻拦,却被傅安安一句话,说得满脸羞恼,僵冷地定在原地。
傅安安说,“乔小姐,你拦着我就算了,拦着阿柔干什么?阿柔才是厉老夫人最疼爱的女儿,你算什么?”
一句话,戳破了乔澜虚假的虚荣心泡沫。
说的好听点,她是老夫人娘家大嫂的女儿,老夫人的亲外甥女,无意中入了老夫人的眼,带进了富贵窝享受。
说的不好听,就是个寄人篱下的玩意。
整天曲意讨好,像个贴身的丫头,干着伺候老夫人的活计。
虽然讨得了老夫人把她当亲生闺女对待。
可跟厉柔这个真正的四小姐相比,还是差远了。
老宅子里那群逢高踩低的奴仆,见到了厉柔,满脸堆笑,毕恭毕敬的。
看见了她,嘴里抹了蜜说的好听。
转个身,鄙夷她不是真正的厉家小姐,却摆着厉家小姐的架子,心里面压根不把她当回事。
她明明比厉柔漂亮,还比厉柔优秀,可那群奴仆,还是只尊敬厉柔。
她也明明比傅安安更温柔小意,身子也更干净,可还是打动不了督军的心。
如果这次傅安安误打误撞治愈好了老夫人,督军会越发把傅安安放在心里。
如果傅安安治死了老夫人,她就再也没有理由留在厉家老宅子。
遣送回乔家后,她未来的生活,将和自家那些姐妹一样,嫁给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做小妾,为乔家的辉煌,添砖加瓦。
生而为人,同样是年轻貌美的女郎,为何就她这般命贱如草?!
乔澜眼眸阴沉,耳后的一缕长发垂下,遮挡了大半清秀的眉眼,更添了几分阴寒。
这个时候,傅安安伸手把失神的乔澜推到旁边,跟着厉柔肩并肩踏入检测房。
厉老夫人穿了件深藕色薄袄,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嘴唇惨白。
脸颊消瘦得凹下去,微微透着青黑色。
身上没有盖医院里常用的白色棉被,而是乔澜从老宅子带来的福寿锦被。
从这些小细节可以看出,乔澜平日里,确实非常细致体贴地照顾着老夫人。
“姆妈……!”
厉柔发出呜咽的哭声,盈盈泪光从眼睛里,流泻而出。
她是厉老督军的姨太太生的。
但姨太太重男轻女,不怎么照管厉柔,只要没有养死就行。
还是厉老夫人看不过眼,跟老督军说了声,把厉柔要了过来,当成自己亲生闺女精心照料。
厉柔长大后,跟亲生姨太太不亲近,只喜欢粘着厉老夫人。
和厉老夫人的感情非常深厚,完全离不开她。
厉老夫人突然病重,眼看着活不长,对厉柔来说,就好像天塌下来了。
“傅姐姐,你一定要救好姆妈。”
厉柔抬起淌满泪水的小脸,拉住傅安安的手,越拉越紧。
傅安安怜惜地拍了拍她,“我要先给老夫人诊脉,才知道具体的病情。”
乔澜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抢先一步柔着声音说道,“四小姐,老夫人肚子里疼得厉害,一直喊痛,刚刚睡着,惊醒了老夫人,她又该疼得难受。”
绵里藏针,觉得厉柔添乱了。
厉柔年纪虽小,也能听出来乔澜话里的言外之意。
只是望了望躺在病榻上气息微弱的姆妈,含泪的眼睛眨了眨,沉默了。
姆妈病重,她不想跟乔澜吵架。
这时候,厉老夫人猛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慢慢掀开沉重的眼皮。
看到厉柔泪眼汪汪,脸上露出和蔼慈祥的笑容。
“阿柔,姆妈没事,别哭了。”
“姆妈,你醒了。”厉柔勉强挤了一抹笑,把傅安安拉到床榻前的软椅上坐下,声音糯软,“我找来了傅姐姐给你看病,她医术了得,肯定能治好你的病。”
厉老夫人虚弱的眼神,随着厉柔的话语,落到了傅安安身上。
是在她五十寿宴上,见过的漂亮女郎。
也是厉柔喜欢极了的交心好姐姐。
那次穿了大红色洋装,漂亮喜庆;这次穿了军装,英姿勃勃。
乔澜后来跟她提起过。
眼前的傅安安,看起来是个懂礼知规矩的大家闺秀,其实,是个被少帅府休弃的妇人。
休弃后的短短几个月,不仅讨得了阿柔的喜欢,还得到了阿枭的另眼相看,挤进了人才济济的军政府。
现在又打着医术高超的幌子,来为她治病,想要讨她的欢心。
心机深沉,是她看走眼了。
厉老夫人初次见上傅安安的喜欢,如今,全变成了不喜。
虽然不喜傅安安,但阿柔跑了一下午把人找来看病。
这点面子,厉老夫人还是会给。
于是,厉老夫人说道,“阿柔一直念叨傅小姐年纪轻轻医术高超,百闻不如一诊。”
不管老宅里养的老大夫,还是医院里的法国医生,对她的病情,都摇头叹息。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怕是活不了多久。
这个傅安安,竟然哄骗了阿柔,断言能治好她的病。
实在用心险恶。
厉老夫人冷了脸,从锦被里伸出了手。
“傅小姐,你可以开始把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