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乾川脚步轻快,走出大门。
惬意又欣喜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直到看见数十辆军车,依次排开停在外面。
却只有两个人下了车。
一个单手插裤袋站在地上,满脸痞笑;一个衣衫不整蜷缩在地上,晕厥不醒。
痞笑的是沈逸风。
嘴里抽着烟,看了眼朱乾川。
那一眼,充满了讥诮。
“朱少帅,乔少夫人给你送到了,你验个收,我马上回督办处复命。”
朱乾川察觉到他的讥诮,握紧了拳头。
听完他的话,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地上那个从头到脚被血液浸透的人。
凌乱的发丝,软趴趴绕在她脸上。
但五官和眉眼,熟悉得很。
不是别人,正是逮捕到汪海甫获得大功劳的乔曼。
可现在。
乔曼不仅没有得到大笔的赏赐和高官厚禄,反而被严刑拷打得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人都还在昏迷中。
岂有此理!
朱乾川回过神,陡然冲着沈逸风大吼,“阿曼抓到了大汉奸,你们不仅不给她请功,反而把人打得半死,到底凭什么?不要欺人太甚!”
沈逸风听了他的怒吼,噗嗤,笑了声。
“凭什么?朱少帅,等乔少夫人醒了,你好好问问,她到底做过什么,双手又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再说了,抓捕到汪海甫的人,根本不是乔少夫人,而是……”沈逸风冷嗤了声,“你听好了,真正的大功臣,不是别人,而是傅小姐。”
说着,从裤兜里摸出几张照片递过去,“其他的,我也懒得说,你自己长了脑子自己看。”
痞里痞气的态度,差点没把朱乾川气炸了。
握紧拳头,忍了又忍,才没有把拳头狠狠砸向沈逸风的俊脸。
朱乾川怒哼了声,接了照片。
低头一一观看。
有乔曼持枪射击傅安安的照片。
也有乔曼与乔澜坐在咖啡厅隐蔽角落密谋的照片。
还有乔澜与汪海甫接头的照片。
朱乾川看完,心头涌起一阵阵寒意。
这些东西说明了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逮捕汪海甫的时候,乔曼没有尽心尽力去抓捕大汉奸,反而对准傅安安开枪,想要趁乱要了傅安安的命。
与汪海甫接头的人,明面上,只是乔澜。
但乔澜又与乔曼搭上了线。
可以顺势推断,汪海甫千里迢迢从中央军政府逃窜到海城,真正与他接头的人,其实是乔曼。
可三年征战中,乔曼与他朝夕相对。
打完胜仗荣归海城,她享受于乔少夫人的荣耀,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朱乾川不相信乔曼会勾搭日国人,做个令人不齿的汉奸卖国贼。
“这些照片,说明不了什么。”朱乾川下意识否认,不愿意相信。
如果乔曼真的做了日国人的走狗,甚至下毒手想要杀死傅安安。
那他,休妻另娶,抛弃了傅安安,娶了乔曼进门……
“不,乔曼在战场上奋勇杀鬼子,一心为国,她不可能是日本人间谍。”朱乾川狠狠摇了摇头。
沈逸风像看智障一样的看着他。
“朱少帅,你两眼糊屎,脑子也不好使,有病别拖,赶紧去治。”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有必要给你通通气。”
“傅小姐的父兄,死在福广战役中的傅师长和傅长卿,他们不是汉奸,而是英勇抗敌的烈士。”
“至于他们为什么背负了汉奸罪名,这件事,乔少夫人心里最清楚。”
“我知道你脑子进水,不会相信。”
“但是,坏事做尽,总会有露馅的一天,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沈逸风痞痞一笑,接着道,“朱少帅,为了个蛇蝎心肠的歹毒女人,休弃掉傅小姐,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沈逸风狂轰滥炸说了一通。
说畅快了,掉头上车走人。
数十辆军车,也跟着他走了。
只留下朱乾川,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他脑海里,不断盘旋刚才沈逸风说的话。
傅师长和傅长卿不是汉奸,而是被乔曼污蔑的。
不,不可能!
他在乔曼手里,亲眼见证了傅师长和傅长卿与日本佐藤大佐亲密握手的照片。
而后傅师长和傅长卿率领他们的部下,全部套上了日国军服,并准备把军政府大量的军火物资,偷偷转移到日国大本营。
乔曼截获了这份机密情报后,立马向上级汇报。
一级一级往上汇报后,督军那边发来回电,格杀勿论。
乔曼这才带上他手里的大量兵力,埋伏在傅师长他们的必经之路,准备截杀。
当时为了避嫌,他带了剩下的少量兵力,去了附近的战场清剿鬼子。
直到乔曼截杀完毕,他才收到乔曼的情报,让他马上把军火物资转移到军政府大后方。
可如果乔曼污蔑傅师长傅长卿为汉奸的事情是真的。
那么,傅家满门死绝,就是乔曼一手造成的。
而他没有得到督军命令,却把手上大量兵力私自移交给乔曼暂时指挥。
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帮凶。
光这么一想,朱乾川就呼吸不稳。
胸膛像是被压了一座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敢相信,乔曼会瞒天过海做出这样的事。
傅师长和傅长卿以及他们的部下,可是全部主动地套上了日本军服。
乔曼再厉害,也做不到逼着他们换上日本军服。
那可是将近五千多个人啊。
乔曼怎么可能办得到?
朱乾川想到这里,慢慢缓过神,走到昏迷中的乔曼身边。
脱下自己的军装,蹲下身,包裹住乔曼裸露大量肌肤的上半身,把人抱起来,脚步沉重地往少帅府里头走。
不管怎样,乔曼还是少帅府的少夫人。
让她继续衣衫不整躺在外头,丢的是少帅府脸面。
虽然,那层脸面,早就一次次被踩得稀碎,所剩无几了。
乔曼还在昏迷,身上充满了血腥味。
腕骨中了枪,子弹被傅安安剜出来。
两条膝盖骨中了两枪。
又被顾斯铭严刑拷打了十多个小时后,胳膊上再次被傅安安刺了一刀。
到现在,胸口微微起伏,只吊了最后那口气,奄奄一息。
她也不知道自己被送回了少帅府。
朱乾川正抱着她进门。
门口几个小厮,从头到尾看到了,忍不住瑟瑟发抖。
忘记了清场,赶走不相干的闲杂人等。
以至于,今天前来参加宴席的人,都看到了乔曼衣衫不整,浑身鲜血淋漓。
两腿之间的血水,还在顺着军裤的裤管往下滴溅。
看了眼,就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阿川,别磨蹭了,赶紧送她回房。”朱老夫人一张老脸,惨白得渗人。
她终于知道,右眼跳了一天,跳的是什么灾。
回头狠狠地剜了乔松以及乔家人几眼,充满了怒恨。
“你们还吃什么吃,丢人现眼的,赶紧滚吧。”
“是是是,老夫人,我们马上就走。”
乔松缩了缩脖子,挥了挥手,带着所有家人狼狈不堪地跑了。
心想等过了几天风头,再来打听自己妹子发生了什么事。
其他的小商户,以及朱乾川的下属和他们的太太,也都灰溜溜地离开了。
出了门,才一个个直起腰,悄悄地呸了几句。
“少帅娶了这么个眼高手低的女人,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女人骨子里就不安分,志大才疏,在战场上,拼了命不要脸扒拉少帅,没有那个命,却得了富贵病。”
“这下好了,她丢人不打紧,少帅的脸面,也被她全部丢光了。”
“唉,娶妻娶贤,少帅这回,丢人丢到大发了。”
众人摇头叹息,纷纷离去。
其中有个小商户,一溜烟跑到巷口的墙角。
那里,有人正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