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的海城,灯光葳蕤,映透了繁盛的树叶。
车水马龙的街道,似染了一层橘黄的纱幔。
傅安安透过车窗,瞧清楚朱乾川那张英俊依旧的脸,眸光清冽,没有丝毫的触动。
就好像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安安,十九年前的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你穿一身红色衣裳,我给了一串糖葫芦给你,你追在后面喊我乾川哥,还记得吗?”
朱乾川的声音颤抖,仿佛风吹枯叶时,枯叶被风吹断慢慢往下坠落的凄凉。
傅安安神色不变,只淡淡地回了他三个字,“不记得。”
她的回话很淡很轻。
却像是一下又一下重锤,反复砸在朱乾川的心上,痛得他心如刀绞,连呼吸都是沉痛的。
他的眸底翻滚说不清道不明的颓痛,还有隐约的懊悔,“安安……对不起!”
福广战役中,如果不是他被不甘和屈辱蒙蔽了双眼,过于轻信乔曼,傅师长和傅长卿就不会惨死在乔曼手里,死后还背负着汉奸的骂名。
愧疚如潮水般涌入心头,他的胸口一阵阵钝痛。
傅安安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他。
悲痛的语气,后悔的神情。
如果不是那张脸没有变化,傅安安差点就要以为,朱乾川骨子里换了个人。
上次他对她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口口声声辱骂她寡廉鲜耻,勾三搭四不要脸。
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弯下高贵的头颅低声下气地向她赔礼道歉。
傅安安冷了眸子,“少帅,你我之间的牵连,从和离那天开始,就彻底结束了。
我不管你什么目的,我也没兴趣知道,别忘了,你现在的妻子,是乔曼。
你我一刀两断,早已是陌路人。”
得到她冰冷的回答,朱乾川心口泛起一丝隐痛,狠狠抹了把脸,再要开口时,傅安安的车已经往前行驶了很远。
“安安。”
朱乾川大喊一声,迅速调转车头,不管不顾地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追上她。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里面乱糟糟的。
有个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催促他。
追上去,告诉她,是他对不起她,他后悔了。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傅安安的车行驶在滇池路,黄包车不断,行人来来往往。
她不得不减下车速。
蓦然发现了朱乾川的汽车紧紧尾随在后面。
她停他也停,她行驶他也行驶。
不远不近,保持在五米左右的距离。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跟着她一起抵达傅公馆了。
傅安安心生厌烦。
她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停了车。
下车后站定在卖夜宵的小贩摊子前。
四月底的天气,不冷不热,微风送爽。
人来人往热闹洋溢。
傅安安站了一会儿,眼前黑影晃动,朱乾川的俊脸放大在她眼前,眉宇间笼了一层薄薄的郁结之气。
看见她后,那层郁结之气瞬时烟消云散了。
“安安,饿了吗,想吃汤圆还是水饺,那边还有卖冰糖葫芦的。”他望着她明媚动人的脸庞,嗓音愉悦,又小心翼翼。
傅安安没接他的话茬,平静地直视他,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有想要对你干什么。”朱乾川柔和专注地看着她,“安安,我就是想看看你,想对你说声,迟到的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不要对我视而不见,好吗?”
傅安安一怔,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可她不想他继续跟着她。
只想他离她越远越好。
“说完了?”她淡淡问。
朱乾川下意识点头,嗯了声。
“你说完了,我也听完了。”傅安安眸色平静,静静得像一潭翻不起波澜的湖水。
“以后,不要再像今天这样跟着我,不然,我会一枪打爆你的头,我说到做到。”
傅安安说完,转身就走。
不远处来了几个吆三喝四腰间插了刀的地痞流氓。
凶神恶煞逼问附近的小摊贩们交保护费。
小贩们点头哈腰陪着笑脸。
拿大洋的动作稍微慢点,就被人扇了几个耳光,打得鼻青脸肿。
傅安安顿住脚步,看了眼那边好几个被殴打的小贩,个个捂着青肿的脸,敢怒不敢言。
傅安安衡量了片刻,双拳难敌四手。
正要收回目光,却与一个嘴角长了颗大黑痣的小流氓撞上了。
小流氓邪琐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傅安安,见她穿了身军装,身材曼妙,脸蛋长得漂亮勾人。
大世界歌舞厅最漂亮的舞女,跟她一比,就成了漫山遍野不值钱的野草。
孤身一人,穿了身唬人的军装而已。
活了几十年,还没玩过穿军装的女人。
啧啧,这细腰这美腿。
小流氓掂量了几番,招了招手,一群人前拥后挤包围了傅安安。
“小姐,相见就是缘分,陪兄弟几个喝杯酒。”
“那是,跟着我们刘爷,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傅安安冷了脸,想起手枪放在汽车驾驶位上,正要往后退,冷不防后背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眼前一黑,再也站不稳,软软地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