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相无语,一拍两散去做事。沈如松一边给自己的黑驮马喂着草料,一边想着要是前天的隧道作战里,一堆重甲工兵都险些没顶住牛犊个头大小的盔鼠,要是在平原上,即便没有汽车,有骑兵在,也能轻松溜死兽群了,马跑再慢也比人快嘛。
沈如松拍着驮马的脖子,心说虽然马钻林子是有这一堆那一堆的坏处,但有少数几个好处就够了。
冲阵、迂回,以及,代替人去死。
队伍拔营出发,顶风冒雪,向下一个目标进发。
因为昨天的教训实在惨痛,出发前全连挨个传话,警告注意脚下,无论骑马牵马都必要格外集中精神。
之后遇到窄边道或者危险道,便派出先遣队,砍下树枝铺上去,再一个个经过。这样虽然会降低速度,但胜在稳妥。
比计划时间晚了好几个小时,在当天午后,队伍才抵达了下一个个维护目标,某个猎兵岩洞
猎兵是复兴军编制序列中最特殊的部队,他们不属于野战军,但拥有比野战军更强悍的单兵素质与更精良的武备。最大的单位也仅仅是营,且大多为军区直辖的独立营。猎兵司职剿杀从变异兽群里诞生出的危险畸形种,故而长期穿梭于深山老林、原始废墟中,追踪探查隐蔽巢穴。
譬如在酷寒季节集群下山袭击农场的渴血兽,这种筑巢在山脉洞窟里的狡猾畸形种无法用正规的诸兵种合成部队去处理,大炮打老鼠烦不胜烦,但没有重武器的民兵应付不了畸形种。于是特别训练出了小队行动的猎兵。
只消月余时间,以小队形式分散行动的猎兵营就能清理完毕一座小型山脉。在动辄数月的野外追击里,猎兵自然需要大量的安全屋休息,并进行补充。
在必须动用重武器才能毙杀的畸形种外,还有更加谈之色变的黑暗种。在地表刚重建时,地上没有一寸土地属于人类,巍峨如山峦的皇甲镰、振翅音爆的脓蝶、张口吞下导弹艇的空腔龙……那时的复兴军以云爆弹开路,主战机甲搏杀陆行黑暗种,歼击机团与魔鹰空战,仅有的海军只能派出蛙人去自杀攻击海兽巢穴。在七年时间里,几乎整整一代人,牺牲在黑暗种战争里。
找到、杀死、挫骨扬灰那些残余的黑暗种,是猎兵的究极使命。至今还被黑暗种抱团占据的废墟,每一个,每一头,都是对猎兵,对复兴军,对联盟,对人类的羞辱。
这个偌大岩洞都被改造成了猎兵安全屋,入口处埋有长效防兽信息素罐。全连进到岩洞最深处,打开与山壁融为一体的安全门,这才进到真正的安全屋里。
“可以啊,这做的。”沈如松惊叹道。
在简单的床铺被褥和一堆堆食品箱外,山壁武器挂架上排列了复兴军里所有的枪械。80式、75式、78狙在这里哪里够看?猎兵用的都是自动校正落点的夜视狙击枪。至于4.7毫米泼水用无壳弹?人家压根不屑用,带的都是打12.7毫米机枪弹的猎兽步枪。
这不算完,最令众人挪不开眼睛的是外骨骼!这里有一个小型装甲整备间!是配了光学迷彩的特型外骨骼!
“喂喂喂!不许碰那些箱子!谁动谁滚去站岗!”
沈如松给围在补给箱旁眼热的家伙们一人一脚,赶走后他这才发现,板条箱下边居然是酒箱?
拎了瓶酒出来,拨掉上面的稻草,转过乳玻瓶,标签上一行字“军需特供龙安春”。
坦言之,沈如松心刺挠了,这成箱成箱摆这儿,叫吃了几天西北风的弟兄们光流口水真的太不地道了。
反复掂量着沉甸甸的酒瓶,沈如松身上又冷,又知道龙安春的口味,淡、不上头。酒瓶转来又转去,连那边铁栅栏里的外骨骼都没心思去看。
正当沈如松的良心与纪律左右互搏时,安置完马匹的陈潇湘走进来,发现了这堆酒箱,她想都不想地就抱走了一箱酒。
“喂?喂!你要干什么?”沈如松放下酒瓶,追出去问道。
陈潇湘凤目倒竖,瞪了他一眼,不悦道:“喂马!精粮里掺白酒,长膘!”
“喂马用龙安春?你平时给马喝茅台吗?”
“老子平时给马喝啤酒行了吧,滚!”
陈潇湘照着他腰肋抬腿一脚,骂道:“多管闲事!”
见骑兵班的人揉着手指头,一个个不善的脸色沈如松可不打算为这个被群殴,闷闷走回去,结果发现邓丰砸开酒瓶子,已经开喝了。
“我草,你带的什么头?”沈如松劈手夺下,重重顿在箱板上。
邓丰嗤笑了声,一把推开沈如松,说道:“怎么,喝口酒不让啊?就你一身正气?”
“他们吃得,我吃不得?”
说罢,从补给箱里掏出个酱牛肉真空包,拎起酒瓶子就坐汽油桶般烤火去了。
连吃了两个软钉子,沈如松嘴唇动了动,到底是冲过去夺走酒瓶,扔进火堆里,叫道:“其他可以!不准酗酒!”
邓丰骂骂咧咧地就要起身,结果被沈如松一下放倒,靴子踩着手背,喊道:“其他可以动!不准动酒!”
“谁违反!先问问我!”
这么一震,班里蠢蠢欲动的心吞回了肚子里,在沈如松逼视下,拣着要过期的补给品分着吃了。搞得想睁眼闭眼的排长也没得脸去动手了。
连长闻讯赶来,脸色不太好看,不知想的什么,他总不好公然说大家随便拿,都可以拿,只能随口表扬了下沈如松很有纪律意识,其他人要学习。
一下子,其他班排长们看沈如松的眼神都变了。
你小子做什么出头鸟?闲的没事干是吧!
果不其然,整修外围设施的差事落到了沈如松头上,他看了圈烤火取暖的人,没一个人愿意跟着他出去捱冻。
他自嘲地叹口气,摇摇头自己拿上工具准备自己一个人去干活,刚走出去,听到一声喊:“班长等下!我跟你去!”
跑来的是杨旗,他提着工具箱跟上沈如松,顺手塞给沈如松一块夹了肉的耐贮蛋糕。
“你倒是来了。”沈如松拍过杨旗后脑勺,勾住他肩膀,咬了口蛋糕,这个蛋糕厚的像压扁了的馒头,甜口,夹了肉吃起来有点不伦不类的,但确实好吃。
“我不能让班长一个人出去。”杨旗掰开沈如松的胳膊,嚷嚷道:“班长,疼,疼。”
“卖脸了是吧,公子哥儿?”沈如松笑骂道。
两人忙碌起来,埋管线、修暗岩、涂伪装、放捕兽夹。维护安全屋的工作量不大,若是按照规章来弄,要把山洞窄到一人宽,但这个显然离谱到没人去遵守。
铺设完管线回来的高克明看见沈如松等两个人在忙活,他二话不说叼了根烟过来帮忙。有人带头,沈如松班里其他人到底没真看着班长和杨旗两个人累个半死,最终是磨磨蹭蹭地过来干活。
几个人累的汗水淋漓,坐在洞口,沈如松喝着水壶里凉水,碰碰杨旗手肘,递给他,同时问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家要真这么有钱,你又性别男,爱好女,出了新兵营,怎么不分去做首都工兵,就是那个修地下城交通线的基地工兵团?”
杨旗喝水的动作僵了僵,他看着雪花纷纷的山林,沉默了会儿,复又嬉笑道:“漂亮的都在大基地,我喜欢性子野的。”
“扯淡吧你。”沈如松胳膊肘夹了夹他脖子,正色道:“我,你班长,你闯那么大祸,我没扒你军装,这事告诉我怎么了?”
“那不行,这我秘密。”杨旗拒绝道,但他转念一想,灵光一现道:
“我告诉你也可以,但我不能白说,班长你日记本写的什么得给我看!”
旁边坐着的高克明“噗嗤”一声笑出来,忍俊不禁道:“这是你家班长的宝贝,他当年可是说过,除非是龙山大学的校花倒过来追他,他才给看!”
“滚!”沈如松气恼,给高克明后脑勺来了一下,他日记本谁都不会给看的!就是元帅要嫁闺女给他,他也不给看!
杨旗失望地“噢”了声,翻了个白眼,又摸出了个蛋糕嚼着,含糊道:“那我……咕,我找到老婆的时候告诉你。”
“你这什么鬼理由,我没兴趣了。”
沈如松拍了记杨旗后脑勺,双手搁在膝盖上,复又沉沉望着雪色,他的背后是一时温暖一时疏离的营火,身边,总会有几个战友。想必,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总说军旅与战争有几丝浪漫的气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