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老式突击步枪固定在墙垛间,变成了联装形式,士兵们抱着冻在枪油里的老枪,扔进开水锅里,也不管内部缝隙有无解开,就匆忙捞出来架起,他们没有时间了!最多两刻钟!畸形种黑潮就要来了!
一千个人里总有最聪敏强壮的精英,而变异兽也一样!一千头里,总有承受了更巨量的辐射,从而异化成亚种的那一头,它们通常是族群之王,无战术支援的复兴军轻步兵班组在一些凶悍的畸形种前,甚至连一战之力都没有!
想要毙杀一头畸形种?这不是轻步兵的事,是装甲兵、精锐猎兵乃至于空军的事!
基地里现在只有一个连,百余名士兵,没有重炮,没有空中支持,怎么应付畸形种黑潮!
“连长!我们得隐蔽!”骑兵班的马元国冲上指挥哨,副连长张涯死死抱住了他的腰,但是这个老兵仍是朝着夏小源用力嘶喊。
这个活过了三年惩戒营的老兵,激烈道:“我们的火力对抗不了这种规模的黑潮!”
“没有重炮,没有远火,光两门02式压不住!一旦开火,黑潮过来,我们坚持不过半个钟头!”
夏小源紧皱眉头,手按着配枪,瞧都没瞧马元国一眼,而是盯着无人机控制台,试图分辨黑潮中到底是什么畸形种。
他只看到了翻涌着的黑,一块块仿佛是拼接起来的极致黑色。
“暗鬼。”他咬唇道。
听到“暗鬼”两字,马元国反倒是静在原地,越过了副连长的肩头,死死盯着连长,继而一字一顿道:“撤进隧道!连长!破不了它们甲的,连长,破不了!”
“没穿甲弹!没高膛压的炮!我们开火就是叫暗鬼来开饭!”
“撤下去!连长!撤下去!”
夏小源猛然回头,双目血丝,狠声:“怕死?!”
“老子就知道你个蹲过惩戒营的杂种在关键时刻靠不住!再敢多嘴一句!动摇了军心!老子先毙了你!”夏小源盯着浑身僵硬住的马元国,骂道:“滚下去!”
张涯目睹着马元国一瞬间像是泻掉了精气神,摇摇晃晃走下去,他的视野里,逐渐被黑潮占满。他经历过大规模清剿黑潮,头顶有武直盘旋,背后有重炮支持,前方有坦克冲阵,屠灭畸形种如杀鸡屠狗。现在呢?一门81毫米迫击炮都没有。他如何不知道马元国说的是对的?暗鬼是浑身披重甲、以甲胄严实闻名的畸形种虫族,架起甲壳,以02式的14.5毫米普通弹威力,要持续射击数十秒才能破甲!几十头倒也罢了,黑潮是有多少?
成千,上万!
张涯忍不住转头,但与夏小源眼神相交的刹那,后者眼里的决绝便叫他止住话语。
“命令是坚守!”
“军人,服从命令!”
二人搭档已久,再无需多说,张涯心头冲上一股复杂的血气,敬礼说道:“我负责下面!做上伪装,坚守到底!”
照明弹落下又升起,张涯转身快步离去,光线破碎,他钢盔下的眼睛,飞速没入到憧憧阴影里。
枪炮全部上墙,未彻底冷却的枪管隐着暗红色,一颗又一颗照明弹在黑潮上升起,年轻的士兵们握着枪,防毒面具遮去了人们表情,黯淡的格栅视镜视野里,是泵动着的心跳声,和喘息声。
“远程射击!”炮位上的士兵们此起彼伏喊道。
炮位爆发出闪亮枪火,重机枪继续喷吐出大口径子弹,间杂着曳光弹,带出绚丽弹道,能轻易屠戮棘兽的重弹撞在暗鬼甲壳上,却是擦出火花跳开,强大的动能确实迫使了中弹的那头不住后退,但后续是何其多?纵然连续命中将一头击毙,后面的依然是宛如重甲骑兵般如墙推进,撼地前行!
一桶桶煮开了的蜥龙血搬到垛墙,没有时间精心调制伪装信息素,只得砸开了丢下,土灰色的墙面染做漆黑。
匆忙间不知是谁撞翻了血桶,黑血倾覆,被兜头淋中的人当即惨叫,蜥龙血剧烈腐蚀着水冷护甲,哑黑色的表面仿佛燃起了一层火焰,在“嗤嗤嗤”地炸响。血液渗过缝隙,硫酸般剧烈烧蚀着皮肤。
医务兵拖走了伤者,但是束手无策,只得给一针吗/啡缓解死亡前的痛苦。
“一边趴两个!不要趴后边!”骑兵喊道。
愈发躁动的战马被骑兵强按着卧倒,不时挣扎着想要站起,它们耳边,不啻于是山崩海啸。
大地在颤动,颤栗,在兽潮中保持安静的战马,在嚎叫,性子最野的那头跳起,在漫天乌云下狂奔,癫跳。
陈潇湘跳下垛墙,对抗疯了的战马,她毫无犹豫地挥手抬枪击毙了一头战马,身侧传来异常急促的蹄声,还有人的喊声。
“班长!躲开!”
时间忽然慢了,陈潇湘身子忽然一轻,她感受到了自己心脏在剧烈跳动。她趴在地上,未融尽的雪,搅到了凝固的血渍,混成了团团血糊糊,马蹄落地的土粒蹦起。不远处灰暗的人影,缓缓解下了枪,举臂、踏步、嘶喊,枪焰灿烂而又飞逝。
“砰!砰!砰!”
卡宾枪一发一发的射击,她的心脏,跟着一下一下缓慢跳动,暗色的血泉喷飞,那头纯白又好像是纯黑的骏马轰然倒下。
陈潇湘深深埋住脑袋,急促地呼吸着,嘴唇碰着冰冷的钢铁,手掌挠着雪地,“嘶~嘶~”她呼吸着,喘息着,紧闭着眼,死死捏着拳头。
遥远的呼喊,“班长!”、“班长!”“班长!”
“班长!!!”
陈潇湘惊醒过来,耳鸣声消褪了,她倏地转头看着旁边,是洛天成,这个小小的,只有十七岁的兵,在呼唤着他。
鼻涕眼泪还有血点,全挂在这个十七岁才刚成年的孩子脸上,洛天成手扶着要跌下来的防毒面具,他脸上淌着泪水,睁大着眼睛,紧盯着刚救下来的班长,但他的表情,却像是需要陈潇湘去拯救。
“班长?”
陈潇湘拉开了防毒面具,内置的半罩式呼吸器遮住了她一半面容,她奋力抬起唇角,做了个含糊的笑容。
“没事的。”她伸出大拇指,情感全都回暖到身上,不知哪来那么大力量,她控制住了眼角,比着拇指,指着天空,却是什么都没说出。
再没有战马嚎叫了,变成了与士兵们一样的沉重喘息。远处重地雷爆炸的回响冲击着耳膜,代表着黑潮已不足营地一公里。
“嗵嗵嗵嗵!”震撼人心的机枪爆音,在暗鬼黑潮的密集节肢踏地声中,是如此清亮。
下一刻,没有声音了,只剩下潮水般汹涌律动的声音。陈潇湘试图站起来又跌坐到原地,她感受不到肩膀了,瘫坐在地,垂下脑袋,头盔压着手臂,她把眼睛埋进了黑暗里。
她身旁的洛天成,紧紧攥着枪,抬头注视着围墙,一时间,竟不知他是在望着什么。
黑色天幕中,有赤练火蛇晃过,雷霆隆隆,海啸般戾狂的气息扑面而来。无人机盘旋在云层下,极幸运地没有被击落,乌云掩盖了它的踪迹,在源源不断地传回信息。画面里,是甲胄幽冥、吸收了所有光线的暗鬼,看去就是黑色的海啸席卷而过,
黑潮永无止境,一点点淹过了棘兽尸骸,把每一片血色侵染完毕,弥漫着暴虐气息的蜥龙血也阻挡不住分毫,好似,它们也在奔逃!
陈潇湘扶着卡宾枪站起,胸口满是血渍,她执着地望向垛墙,再次,举起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