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六号」。
深湖黑水之中,夭螈通体爆发出的炽烈白光宛如一轮新阳,将蜂巢外壁照得雪白,其中的人们即使戴着墨镜,也感到强烈的不适。此刻的他们面对的哪里是一头异兽,简直是站在原子弹爆炸现场,在威力之下无所适从。
异兽?炸弹?它们间的共同点是如此基础,以至于人类几乎很难意识到。
人类无法充分驾驭这些找寻来的伟力。
李灏不得不低下头颅,躲避夭螈散出的白光。姚英廷的一句话让他不寒而栗。秘密,一环套着一环的秘密,突击队里大部分人是以为来「东方六号」寻找停产的机械备件,少部分军官知晓是来猎捕异兽,几名核心军官知道猎捕的对象。哪怕是他,证明了绝对忠诚的「甲子」部队成员,也同样被套在下一环里。
李灏心中悄然掠过一丝阴影,他看到了颤抖中的顾红蝶,旋即又释然了。高贵如中将的小女儿,也身陷囹圄。
没有人是不可以牺牲的,这里所有人在内,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完成任务。
白光的激烈脉动略微迟缓后,李灏略过了一副如痴如醉模样的姚英廷,他命令道:「依次释放出所有异兽!」
命令即下,无论困在蜂巢中的异兽想不想出去,舱壁要么弹射要么碎裂,一头接一头在岁月和辐射中证明了强悍的异兽落入湖水里。一瞬间,夭螈与「朱砂」的气味与信息素让它们变得视死如归,争先恐后向化身神灵般的夭螈冲去。
一轮轮的强烈电离辐射跟着白光扩散而扩散,冲到近处的异兽惊恐地发现,夭螈身周竟是净空的!它的体温在蒸发湖水,周遭成千上万吨的湖水倾泻直下,但统统蒸发一空!
新一批四头异兽近到夭螈身侧两三百米时,皮肤便被严重烫伤,但是「朱砂」对它们的吸引力是致命的。就算是它们的理智试图阻止身躯,但这种本能的意志绝不是理智可以对抗的!一头绰号为「荆棘熊」的异兽挣扎地最为剧烈。它的中枢大脑保留了基本理智,然而去干的次级大脑已经完全丧失服从,它疯狂地撕咬地前肢,半身倾覆在湖底。它无法咬到后肢,于是它以一种滑稽的打滚方式原地打转。但愈靠近夭螈,它就愈无力抵抗,很快,它直直地对准那轮烈日中,在辉盛的白光消失。
守在蜂巢底部的捕捉队一遍遍地确认是否行动,但回答始终是否。在释放了强力「朱砂」后,这支队伍便陷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他们看不见外头,在闭闷的空间里,回音与碰撞格外敲打着士兵的心志。尤其是辐射水透过破损处渗漏进来,水泵经年失修,水漫到了腰部。纵然穿的是防化标准最高的全罩气密防化服,也难以充分抵御辐射。最重要的是,氧气是有限的。
「请求确认行动。」
「否定,等待命令。」
眼前的绿芒和耳边无线电的滋滋声,队长对着战友们摇摇头,他本想说点安慰的话,到嘴边变成了:「很快的。」
夭螈的剧烈变化仍在计划之中,不过异兽的消耗速度完全出乎计划预计。目前夭螈已经击杀或吞噬了十头异兽,如果不是「孤人鱼」重伤无法行动,三个批次的异兽就是全灭!本应三个批次就能迫使夭螈消耗过半生命,从而实施诱惑并捕获。现在还是一副白虹贯日的模样,人能靠近太阳表面吗!
「博士,博士!」
李灏用力摇晃起姚英廷的肩膀,这才把后者从痴迷中摇出来。白光照得他人影都快消逝不见,他竭力喊道:「返祖,返祖要持续多久!」
最担心的回答来了。
「我不知道。」
面对李灏不可置信的表情,姚英廷平静道:「如果白龙给予它回复,它就会停止返祖。」
什么叫做回复?李灏并非没去过天池核心处,他甚至执行过一次潜航探测作业,在大约两千米的安全距离上,戴着光谱折跃头盔以多重映像回馈的方式看到了白龙的真面容。就像第一次进入天池水下的军人一样,他向安全员问了个经典问题。
「为什么潜艇带了两部声呐?」
他也像大多数人一样,在问出问题时就意识到了答案。
白龙盘踞着天池核心池,它的皮肤不对寻常的潜艇声呐起反应,声波会穿过它,然后在真正的岩壁前反射回来。两部声呐的距离数据对比,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这种生物的回复会是什么?嚎叫一声还是腾空飞去?
毋庸置疑,这将会是天池的毁灭,龙山的毁灭。
「如果没得到回复呢。」李灏攥着拳头问道,这不是愤怒的表现,而是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对于复兴军军人来说,死亡只是职责的终结,他恐惧的是,祖国的毁灭。
「与有关的白龙传说记载的一样,这头未被祖龙承认的龙子,会被放逐。」
「与海兰江那样,不名一文。」
姚英廷说的自然不是作为河流的海兰江,而是作为龙女的海兰江。地质勘测显示海兰江在上古时曾是松花河的主流,后者则是东北地区首屈一指的大江,而现在的海兰江只是一条意义不重大的支流。
一道闪电在李灏脑海中劈过,他忽然间明白了「抟土计划」这批人的用意所在。白龙注定不会给回信,而夭螈将会在返祖后丧失成为「龙」的资格,沦落为末等。那时才是动手的时机。
但如果白龙给了回复呢。李灏没敢问出。
「之后夭螈会变成什么?」
姚英廷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仿佛是在质疑这个问题的意义。
「龙孽。」
夭螈的返祖白光灿烂到极致,控制室内的人不得不撤出。迟迟得不到回复的夭螈似乎变得更加暴躁,白光在湖中四处飞溅,它暴怒地拍打水面,然而只有尾巴的空拍。它离开了兴湖,尽可能地朝白龙的方向游去,它无法飞翔。炽烈的身躯将岸边的泥土融化成玻璃晶,围拢在湖边的帝国士兵顷刻间被照出一团黑影,就连坦克也被融化成钢水,直升机试图攀升逃离,但电离辐射直接焚毁了操作系统。.
即便是龙的一抹残烬,也非人力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