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电话前,钟晚正倚在沙发上刷几部高分的谍战片找感觉。
听到梁序之最后那句话,她手指微僵了下,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机回起居室,把睡衣换掉。
他给的房间号开头是116,在这栋酒店的最顶层,由私人电梯直达。
不知梁序之多久会回来,钟晚也不敢多磨蹭耽搁,对着镜子简单整理了头发,没化妆,直接下楼去乘电梯。
上楼后,电梯外连房间位置的标识都没有,但一眼就能看出,左手边的紧闭的玻璃门外是一大片天台,只有右边有房间,一扇双开的门被换成了指纹和密码锁。
钟晚输密码进屋,抬手开了玄关的灯,第一感觉面积大到不像是酒店房间,第二感觉就是空旷冷清。
空调温度很低,冷冰冰灰色调的装修,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家具摆件,没有铺地毯,整面的大理石地板一尘不染,反着刺目的光。
这房型若是对外预定,一晚房价怕是二十万都打不住。
但同样的,没有一点人气儿。
未经允许,钟晚没有再往其他房间走,就在沙发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给梁序之发条信息,汇报自己已经到了。
再次抬起头,她才忽然意识到这房间里少了什么。
钟晚大学参加志愿活动时参观过为行动不便者准备的无障碍酒店房间,墙边会有很多扶手栏杆,一应家具和门锁也都要更矮一下,家具之间会留足空间,方便轮椅通过。
可是梁序之居住的这间,没有以上任何特征。
甚至沙发三面都几乎紧挨着茶几,轮椅完全过不来。
钟晚还没细思,手机突然响起,魏阿姨打来的电话。
她立刻接起来,去到窗边。
“魏阿姨,是出什么事了吗?”
魏阿姨听起来精神不错,“没有没有,都好着呢。就是听司莹说,你最近接了个电影的女一号,跟靳峰鸣搭戏,打个电话来祝贺你。”
“我们晚晚这么优秀,演电影主角肯定是迟早的。”
钟晚当然不会告诉她这角色是怎么拿到的,笑了下说:“就是运气好而已,跟大学那次一样,恰好被导演选中了。”
她转了个话题问:“您最近恢复得怎么样,还难受吗?”
魏阿姨告诉她,最近状态要好很多,开始吃靶向药了。
聊了会儿治疗情况,魏阿姨又问起:“你妈妈的事,有消息了吗?”
钟晚轻叹了声气,“还没有…那些事,挺难打听的。过去很多年了,当年跟她有来往的人,我也都不认识。”
而且,似乎牵扯良多,就算认识,他们也不会轻易告诉她。
魏阿姨安慰说:“别急,有些事还是要看缘分的。你先专心拍电影,别想那么多。欲速则不达,既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也别急这一时半刻的。”
“嗯。”钟晚看着天边逐渐聚拢的乌云,轻声说:“我也这么想。慢慢来吧。”
又扯了些别的家常,有医生进来查房。
钟晚跟魏阿姨道别后,正准备挂电话,听到对面魏司莹的声音,让她等等。
电话里一阵脚步声后,魏司莹声音带着回响,似乎到了什么狭长的走廊或是消防通道:“你最近那个主角,是怎么回事啊…我看到网上有人在说你。”
钟晚默了一下,“你想听到什么解释。”
“我不是在要你解释…”魏司莹立刻说:“我也没有特意去搜。就,我同事是孟欣欣的粉丝,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提起孟欣欣角色被抢的事,还提了你的名字,我去微博一看才知道,还真的是这个钟晚…”
钟晚不想骗她,但也不会告诉她实情,揉了揉眉心,“总之,现在结果是好的。你照顾好魏阿姨。网上那些话,你没跟她说吧?”
魏司莹连忙道:“当然没有,只是中午她问起你,我就告诉她你要演女一号了,而且是跟靳峰鸣搭戏。她年轻的时候就挺喜欢靳峰鸣的电影的。”
“其实,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我一直听别人说,娱乐圈水很深,你自己小心点。”
“我有分寸,放心。”
钟晚刚应了一声,听到玄关那边传来响动。
她转了下头,马上道:“我有电话进来,先不跟你说了。有什么事再给我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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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话音刚落,门就开了。
钟晚快步迎过去,作出有些惊喜的表情,“您回来了。”
林叔没跟着,只有梁序之一个人。
他依然是一身阴沉的黑色,坐在轮椅上,西装外套挂在肘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周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
不论看见多少次,钟晚还是惊艳于他过分出众的皮相。
她之前短暂复盘时就想过,她当时真的会去找梁序之,他的外表也占一部分原因。
钟晚想推他进屋,这时梁序之出声道:“把灯关了。”
“全关,还是留几盏?”钟晚动作凝滞一瞬,才这么问。
天已经黑了,在酒店房间里,关了所有灯,能做的事就剩一件。
虽然她上楼前,就已经做好了发生些什么的准备,即使今晚并不是个妥善的时机。
梁序之简短道:“只关顶灯,留侧面两盏。我不喜欢屋里太亮。”
钟晚不知道哪个开关控制哪盏灯,站在门边捣鼓了好一会儿,会客厅不同的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许久才调好。
梁序之没说她什么,跟她一同进屋。
钟晚想了下,看向他:“方便我进厨房吗,我去泡点茶,或者拿瓶水。”
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闪电,很快又接上了雷鸣声,雨水哗地落下。
钟晚下意识往外看了眼,笑说:“还是烧点热水吧,去去寒。”
梁序之只“嗯”了一声。
钟晚去到厨房,发现水池中放着个玻璃杯。
水池的高度也明显是正常的,厨房中同样没有扶手之类的设施。
又想到上次坐在他腿上的触感,她大概确定了一件事。
钟晚在橱柜中翻了翻,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茶叶,又研究明白烧水的机器,不多时,端着两杯热茶出去。
轮椅已经空了,梁序之身侧有根手杖,纯黑的,扶手处是银色的雕刻,像是电影里英国绅士会用的东西。
他拄着手杖缓慢走到沙发边上,在靠中央的位置坐下。
钟晚没盯着他多看,只是注意到,他走路时左腿微有些不自然,步伐似乎有刻意放慢,但其实与常人差别并不大。
基本就是寻常扭伤脚的程度。
而且,梁序之身形高大挺拔,比她至少高了一个头,此时穿着黑色衬衫和西裤,更显得身高腿长。
钟晚若无其事走过去,把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放在茶几上,坐在男人身边不远的位置。
梁序之随意把手杖扔到侧面的沙发上,须臾,转过头,看着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凉意:“没什么想问的?”
外面雨不小,被风挟着,划过客厅落地窗的玻璃,留下道道水痕。
钟晚选择标准答案,“您说过,让我不要有不该有的好奇心。”
梁序之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是不敢有,还是本身就没有。”
送命题。
在他面前,这本身是禁忌话题,他现在主动问起,钟晚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您要听实话吗?”
梁序之没说话,目光仍停在她脸上,压迫感十足,无声等她的下文。
钟晚抿了下唇,轻声:“大概有猜到。所以不好奇。”
至于平时为什么坐轮椅,她想到初中时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件小事。
钟晚那时跟魏司莹很不对付,两人还升了同一所初中的同班。
她从小就长得漂亮,十二三岁的男生更是情窦初开,都争先恐后对她献殷勤,其中包括魏司莹暗恋的学长。
魏司莹很不爽,偷偷往她早餐的那份果蔬汁里加了她会过敏的木瓜汁。
钟晚上早读时,满脸就起了红疹子。
虽然班里同学都知道她是过敏,但她还是跑去小超市买了口罩戴上,彻底把脸遮住。
钟晚把这件事讲给他听,而后说:“但您的情况肯定没那么简单,不过,我也真的不好奇原因。”
人活在世界上,谁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往,也有各种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原因,或许是骄傲、伤痕、脆弱、坚韧…
她大概能明白。因为她本身也是矛盾的结合体。
梁序之抬手,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你姐姐,后来?”
“木瓜汁那件事吗。”钟晚明显感觉此刻气氛没刚才那样压抑,笑了下说:“破案了,然后她被我欺负回来了。我模仿学长的笔记给她写小纸条,约她去操场看日出,她凌晨四点就起床出门,白等了一整天。”
钟晚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摸了下鼻子:“其实当时觉得自己干得挺漂亮,现在想想,就是两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在闹着玩。”
梁序之笑了,拂过她头顶的发丝,没再问别的。
钟晚今天穿着素白色的连衣裙,黑发披垂在肩侧,和朱粉壁画中浓妆艳抹的旗袍造型完全不同,双眼皮是薄薄的开扇形,一种没有攻击力的美,但清纯中又透着灵动。
耳朵微微泛红,因为房间冷气太足,抱着双臂在沙发上坐成一团。
窗外又是一阵轰鸣的雷声,梁序之没理会,取了手杖站起身,说去洗澡。
没多久,客厅中只剩下钟晚自己。
她去门口,把空调往上调了几度。一时半会,手脚还是冷得冰凉。
明天电影就要开机,她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感冒。
钟晚犹豫要不要下楼取外套,一转身,看到柜子上一件黑色的西装。
她拿过来披上,坐回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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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序之没多久就从浴室出来。
头发没完全吹干,微湿着垂在额前,他穿了身深灰色的绸制睡衣,最上边两颗扣子没系,锁骨清晰利落,苍白的皮/肤上有几滴水痕。
钟晚乍然看到他不坐轮椅的样子,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
但又像是跟他共享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知对她而言,算好事还是坏事。
梁序之从她身边经过,她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冷杉香,大概是沐浴液的味道,跟他惯有的檀木香调不同,给她一种更加温和的错觉。
他去酒柜中取了瓶金酒,回来时,倒在加了冰块的玻璃杯中。
钟晚看向桌面,发现刚才给他泡的那杯红茶他分毫未动。
奇怪的是,梁序之很寡言,举止也斯文沉静。但钟晚却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清茶,而是更像无色的烈酒。
平静中透着强势与狠厉。
梁序之喝了半杯,视线划过她身上那件黑色西装,“觉得冷?”
钟晚点点头,又摇头,“现在好点了。刚才空调太冷,我怕感冒。”
说着,手机响起几声消息提醒。
她拿起来看。
阿白发来的,再次叮嘱她明早开机仪式的流程和时间。
钟晚放下时,梁序之又看到她手机壳里那些干花标本,似乎比上次多了几种颜色。
他捏着那杯酒,下巴轻点点她的手,“这是在做什么。”
钟晚没明白他的意思,以为是问刚才的消息,告诉他信息内容。
梁序之:“我是说,你手机壳里的东西。”
钟晚把手机翻过面,笑了下:“哦,diy的啊,我可能喜欢收集东西。看到好看的花,就摘下来装进去,寓意应该不错——留住美好事物。”
梁序之轻哂:“你摘下来,花都死了,这样也算是美好?”
钟晚眉梢扬了下,“可就算我不摘,它们也总会死的。改天我也给您做一个吧。”
梁序之无言看着她,显然对这种小女生的玩意没任何兴趣。
左右也是无事,他们之间能聊的话题又不多,钟晚正欲拆下手机壳细致展示,她手一抖,手机壳掉下来,装的满满当当的干花也散了一地。
钟晚呆滞片刻,摇摇头,惋惜道:“算了,可能这就是它们的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也可以重新收集了。”
她一边起身,一边问:“垃圾桶在哪,我收拾一下。”
还没完全站直,被梁序之一把拉下来。
钟晚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周身被冷杉的香味包裹。
梁序之呼吸间有清淡的酒气,酒味很独特,刺激的辛辣中隐约有柑橘果香。
他嗓音有些沉,依旧没什么温度,“不用管。明天会有人处理。”
那声音就在她头顶,气息落在她几根发丝上,微有些痒。
钟晚正欲调整坐姿,梁序之俯身搁了酒杯,手掌按在她后脑,强硬地往他那边带,而后稍低下头。
跟以往不同,这次他来真的。
钟晚甚至忘记呼吸,脑中也一片空白,尝到了他唇齿间的酒气,似乎被染上微醺的醉意。
他的吻极具掠夺性,没有任何循序渐进的节奏,像是要抢走她肺里全部的氧气,让她下沉、让她窒息。
手掌用力按在她脑后,让她完全动弹不得,是他一贯的风格,掌控欲十足。
渐入佳境,钟晚下意识不想被完全抢去主动权,生涩地回应,掌心贴在他手臂上,感受到坚硬的肌肉线条,和质地冰凉的睡衣面料。
明明做着亲密的事,却好像没有任何柔情和温度。
不知多久,梁序之短暂退开,“开机仪式在什么时间。”
钟晚呼吸还不太稳,想要再分开些,被他按住后背。
她只好就着这个距离和姿势,小声答:“早上六点。应该四五点就要准备收拾出门。”
梁序之被扫兴一般,微眯了下眼。
“大师算的吉时…港岛的人好像都很信这些…”钟晚解释完,又补充,“早上开机后,下午晚上都排了戏。”
窗外雨势渐大,夜色沉得如墨一般,雨声带着风声,透着苦涩与寒凉,有点像数月前,她最初在乌继山教堂见到他那晚。
梁序之笑了下,松了力道放她下来,语速缓慢,声线带着些许凉意,“下次,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