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的天气已经相当炎热。
一支马队穿梭在崎岖难行的山道上,在清冷的月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为首的汉子带着几名手下,走在最前面,他们人人手拿着火枪,目光警惕的看着周遭。
直到马队转过一道山梁后突然看到前方出现的几点火把。
那边几个举着火把的人似已经等待了许久了。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汉子,手中拿着一把燧发式双管手铳,腰间赫然还挂着俩把。
这可是好东西。
陈军中有资格自行购买武器的军官和老兵们都非常喜欢它,无论步骑,因为近战的时候这都是救命的东西。
“老张,你这趟可晚了小俩时辰了,我都还以为你折在半路上了呢。”中年汉子对马队的首领说道,“新来的知府大人可是旗人出身,对大青果忠心耿耿,上任第一把火就是广设巡检司,你让我们担大风险了。”
“哈哈,知府再对大青果忠心耿耿,巡检也是当地人不是?”陕南的安康府临近郧阳,同时也是白莲义军盘踞的地方,各县不能说已经糜烂,但要说秩序井然,那就太扯了。“以你的能耐还不早打通关系了啊?现在倒来给我诉苦?”
中年汉子的脸面抽搐了一下,摇头点了点马队的首领,然后转身朝身后道:“来来人,去检查一下货物。”
几名干练的年轻人依言走上前,打开小船上一个个货物包裹检查了起来:马镫、马蹄铁、剥皮刀、剔骨刀、剪刀、菜刀、铁锹、锄头、镰刀、斧子……
全都是金属制品,也全都是汉中或是蒙藏少民所需要的东西。
良久,他们才朝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中年男人踱步过去,举着火把看了看,然后问道:“怎么没有火枪手铳?尤其是手铳,双管的没有,单管的也行啊,你是知道这东西在西边很火爆的,草原上的蒙藏贵人都很喜欢的。”
“我可抢不到那东西,那边的军火自己用都还不够呢,哪有多余的让我卖到你们这里啊。”
“咱们交易的硝石,每个月的配额只能兑换三十杆燧发枪和十把手铳,我都已经全卖给你了。知足吧!现在赶紧把钱付了,我不想在这该死的地方多待哪怕一分钟。”
中年男人很爽快地付了钱,双方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易了,他知道对面没有说谎。
“另外看在咱们之间交情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边已经在准备发售国债券了,三年期,一成的利率,你要不要买一些?”
“国债券?”
“就是国家的债券,赵家的那位手里没钱了,向老百姓借款来了。”
“三年才一成利息,这也太低了。”
中年汉子还没说话,他身边的一个小年轻就嘟囔了道。
听得老张嘿嘿一笑,“还是年轻。这只是国债券吗?那还是投名状。”
“买不买你好好想想吧。”
老张拿了银子,再把打量的硝石放在马背上,立刻就吆喝着手下人快走。这可是敌占区,不仅有地方上的巡检司,还有清军呢。
中年汉子没胆子穿过两军交界处往郧阳去,所以他给出的硝石虽然不少,但‘品质’却很低。同样多的硝石,别家一个月至少一百杆起的火枪,到了他这里就只剩下三十杆了。
……
“也就是说,本官设下的巡检司大部分都跟当地的私贩蛇鼠一窝?所以本地的硝石走私依旧没被遏制,依旧十分猖獗?”
硝石这东西对药粉的作用是个人都明白,赵逆那边一直都在坚持收集土硝,这消息大青果也清楚的很,所以遏制汉中的硝石走私就是在保护大青果的利益,反之则亦然。
安德眼睛里闪过森冷的杀意。
“大人明见。”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的巡检,武举出身的他对大青果忠心耿耿,现在他毕恭毕敬地站在安德身侧。
哪怕微微弯折的腰让他疼痛难忍。
安德为什么接见一个小小的巡检?这就是因为这个巡检的事儿太突出了。
带领着五六十名巡检司巡丁堵截走势队伍的他,不仅没能如愿的拿下走私队伍,反而被人数看起来只有他们一半多的走私贩子杀得大败而逃。
连巡检本人都被几颗手榴弹给炸昏过去了,要不是身边的人还算给力,他都已经死了。
“来人,赐座。”
安德当然知道这巡检的伤势了。
等巡检有些激动和不安的坐下了后他才继续说道:“不要紧张,这里又没其他人。”
雷永义,汉阴厅雷家的二爷。乾隆四十八年武举人出身,要不是当年他祖父就病逝了,这个雷永义怕已经从军多时了。
安德看着雷永义笑着说,“正所谓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逆贼虽猖獗一时,但我大清国富兵强,兼之圣天子在位,必能荡平贼寇的。可惜,天下却有那么多的人看不明白这一点,竟然贪图小利而忘却了国家君父之大义。 安康府局势败坏,本官正需要你这样的忠良助力。”
雷永义激动的都难以自持了。忙起身抱拳:“只要大人信的过卑职,卑职必粉身碎骨,以报大人,以报朝廷。”
“好!”安德哈哈的笑了起来,漂亮话连串的从他嘴里蹦出来,叫雷永义更难自持了。最后安德说道:“雷家乃本地大户,对这里的一切必都很清楚。”
“大人容禀。”雷永义稍微平静了一下,说道:“因为汉中盛产硝石,而硝石又是赵逆所急需之物,故而两边的一些奸商匪类便看到商机,相互勾结。加之赵逆所产的各类金铁器具质优价廉,不管在兴安、汉中都极为畅销,拿去康巴、清海之地更是为当地人追捧。所以这双边走私就一日胜过一日,如今兴安府市井中不少铁器等都是从赵逆那边来的。甚至……,很多官员官吏也参与了进来,或是睁只眼闭只眼。在大人来到之前,私下交易更惊人,每月都有大量的硝石流入郧阳。”
安德静静的听着,雷永义的这些话他早就知道,他更关注的是那些官员士绅参与了进来,这个消息对于初来乍到的他来说还是个秘密,可他相信雷永义心中肯定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