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意掐了把指尖,稳了稳心神——
稳不住了。
她回头瞪了他一眼,骂道:“关你屁事。”
宋璟一时怔在原地,他想过他们再次相见后的千百种可能,却从没想过,昔日娇俏可爱的栀栀妹妹竟会对他说出这种粗鄙之语。
沈栀意则趁着宋璟呆愣之际,拎起裙摆就快步回自己宫中去。
真是晦气。
今天竟遇上这个死人。
这家伙不会是听说她近来得宠,因而凑上来别有所图吧?
不然为何她上辈子至死都再未见过他一面?
沈栀意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越发厌恶此人了。
若非顾虑着身份,怕惹出声响招来无谓的事端,她刚刚真想踹他几脚解解气。
宋璟眼见沈栀意快要消失在视野中,正欲抬脚去追,却被安贵人的宫女秋纹叫住了。
“宋大人您终于来了。”秋纹热切的抓住宋璟的胳膊,道:“您快去给我家贵人看看,昨儿夜里,我家贵人又发起高热了。”
“您快瞧瞧我家贵人。”
宋璟被秋纹拉着,只得暂且收了去追沈栀意的心思,他往沈栀意刚刚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满是不舍……
安贵人是皇上下令亲自廷杖的,且又得罪了新宠沈贵人,因而太医院的御医们谁都不想接受这个烫手山芋。
宋璟想见沈栀意,可沈栀意如今是皇上新宠,前往紫宸殿为沈栀意看诊的御医皆是经验老道,资历深的院使,院判,哪轮得上他一个刚入太医院的小御医?
无奈之下,他只得另辟蹊径接手了这无人肯来的安贵人。
他想,沈栀意与安贵人同住一宫,哪怕沈栀意如今得皇上宠爱,也早晚会回兰漪宫来,他也能遇上她。
今日倒是遇上了。
可……
可她似乎还在怨他。
月牙一路跟着沈栀意进了屋,她见沈栀意脸上仍有怒容,忍不住好奇地问:“贵人,宋太医究竟怎么得罪你了?”
月牙自沈栀意入宫后就一直跟在沈栀意身边,她跟在沈栀意身边这么久,还从没见过沈栀意对谁这般厌恶。
沈栀意眼神黯了黯,她侧眸瞧着铜镜中的自己,昏黄的铜镜倒映着她年轻的脸庞,她似是透过这面铜镜,看见了少时的自己,她轻声说:“他是我进宫前的未婚夫。”
月牙顿时张大了嘴,惊得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是一个俗套的故事,连沈栀意自己都快要忘了。
她原本是可以不用进宫的,可他怯弱贪财,逃了。
后来,她也被逼着代替姐姐入了宫。
至此天涯海角,永不相逢。
上辈子她至此也没有他的消息,她也只当他死了,她恨不得他死了。
可这一世为何却又忽然找上她?
沈栀意沉下心细细琢磨着这其中的古怪,她当然不会认为宋璟是忽而发觉自己还爱着她,是后悔了……
比起虚无缥缈,不可靠的情,她更愿信是因利字。
不然为何偏偏在她得宠后找上门来?
难不成是有人见她得延德帝宠爱坐不住了,想借此翻出这桩旧事对付她?
沈栀意越想越是这个可能,不然那人又怎会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
月牙紧张地捏了捏指尖,问道:“贵人,这……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将来被人发现……”
月牙可没忘当初沈栀意被冤枉私通时的场面,这罪名若是坐实了,可就万劫不复了。
沈栀意思忖片刻,道:“日后小心谨慎些,离他远点,莫要落人口实。”
月牙立即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
主仆二人刚商量妥当,安和就弯着腰小跑着进来了。
“贵人,宋大人说想给贵人请个平安脉。”
沈栀意皱眉道:“不见,让他回去。”
安和应了一声,立即退了出去。
沈栀意悄声推开了一道窗缝,细听屋外的动静。
宋璟遭拒后,竟还不死心,还要请安和代为通传,安和也察觉出不对劲,没声好气地阴阳道:“我家贵人的身体自有太医院院使院判负责调养,宋大人还是先顾好自己手上的差事吧。”
“不然若是传到院使院判的耳中,人家还当我们贵人不信任他们的医术呢。”
“宋大人还是请回吧。”
宋璟自幼聪慧,少时就在医道上颇有建树,因而性子也有几分心高气傲的清骨,如今被一位小太监这般揶揄,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
他最后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沈栀意所居的宫室,而后低声道:“公公,劳你转告贵人一声,我有要事告知贵人,若她想听,随时派人去太医院寻我,我一直在。”
当安和把这番话转告给沈栀意时,沈栀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哪里是有事告诉她,分明是想要她的命。
什么叫做他一直在?他不想活,她还想长命百岁呢。
这宫中真是不能再待下去了,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别人的圈套。
唯一让沈栀意欣慰的就是,她的伙食较之从前有了很大的改变。
她尝了一口今日的菜肴,总觉得比起紫宸殿的丝毫不差。
这顿饭沈栀意吃得心满意足,可眼看太阳都要下山了。
她盼了一天的赏赐还没有来……
她数着钱罐子里寥寥无几的银锭,越数越心酸。
那日良妃送她的玉镯还没焐热就让她送了出去。
今日那些太监虽还了她一部分银子,可钱还是少的可怜,数来数去,也只有那么五锭银子。
阖宫怕是都找不到比她更穷的妃子了。
月牙知晓沈栀意盼着皇上的那笔赏赐呢,每每外面有动静,都会探头去看,可直到月上柳梢头,来自紫宸殿的赏赐都没来……
月牙见沈栀意面如死灰,出声劝慰道:“贵人别急,这赏赐定会有的。”
“许是近来皇上事多忙乱一时忘了,以后定会补给贵人。”
沈栀意拉着她的衣袖,哭丧着脸:“真的吗?”
“定是真的。”月牙肯定地说:“阖宫妃嫔有谁能在紫宸殿住那么久?贵人在皇上心中定是特别的一个。”
沈栀意一头栽倒在床上,捂着脸说:“我不需要特别,我只想要金银。”
特别有什么用?出了宫门能换一顿大肘子吗?
沈栀意离开紫宸殿后竟一无所获,没有赏赐,没有晋位,仿佛从没去过一样。
阖宫妃嫔们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流言说沈栀意是惹了延德帝不悦被撵出来了。
总之,前一天还被人人羡慕的沈栀意,今日就成了宫中最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