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薄云天、品行高洁,有天朝中华古代圣贤之遗风”
随着关城隍笔走龙蛇,在《生死簿之羽凤仙》页面快速留下一行篆文。
站在边上的关天养表情震撼,一字字将之念出来。
“老祖宗,您真要将如此大的一份阴功,白白送给羽凤仙?”
关城隍合上生死簿,放下判官笔,轻叹道:“这就是城隍的职责!监察人间善恶,有恶必罚有善必赏,是我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关天养难以接受,叫道:“这段话只是一个浪荡子的随口评价,您何必如此郑重地对待?”
关城隍淡淡道:“这几天阳间的舆论,你全然没听到?
别说天门镇,哪怕在迎祥府,街头巷尾的民众,也在谈论‘义薄云天羽凤仙’自己流落风尘,却慷慨义赠晋阳都城隍的故事。”
“那又如何!”关天养一脸不服气,“民众如水,随风起波浪。
等这阵风过去,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关城隍冷冷道:“蠢货!人生一念,鬼神悉知。若无人知晓,本尊还能假装不知道,一旦被任何人知晓,而本尊不知,则是本尊的失职。
现在不是一个、两个人知晓,是很快整个西方,甚至流沙河对岸东沙域,也会知道天门镇有一奇女子,哪怕沦落风尘,依旧拥有天朝上邦古之圣贤的高洁品德。
她不是只有虚名。
她的确把一个仙人都垂涎的都城隍神位,白白让给了只有几面之缘的荒山野鬼。
你纵然不是文士,也算关家嫡系子孙,从小饱读诗书。
你说说看,那些记载古之圣贤的故事书中,有谁曾做过和她一样的事?”
关天养嘟哝道:“古之圣贤做过的事比她伟大多了,只是圣贤身份尊贵,没谁沦落到教司坊。”
关城隍使劲拍打桌面生死簿,喝道:“你真是愚蠢得可以,她越沦落教司坊,身份越低贱,义赠都城隍神位的行为越高尚,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
倘若她是王孙公子,让城隍神位的事,反而不值得大书特书,更不会有多少阴功。
现在不是本尊专门为她添加阴功,是她的行为、她的名声,让生死簿主动为她生成阴功!”
关天养低下脑袋,轻声道:“她说本打算将城隍神位交给虎臣.我觉得未必是实话。您是城隍爷,肯定能揭穿她的谎话。”
关城隍摇头道:“她心里想什么,只有等她死了,以灵魂状态,直面阎王殿生死簿时,才能完全显现出来。
至于她嘴上说了什么.”
关城隍神色变得犹豫,语气也不太确定,道:“当日她和青松道士在红袖坊包间密谈,没人知道具体说了什么。
青松小道士有意隐瞒封神榜的事,只对燧元子和柳三说——遇到故人,叙叙旧.不管他们当时说了什么,应该不会谈到虎臣,虎臣早已离开蜀国。
但你和我,都必须承认,若没有温丹霞那蠢妇折腾,若她现在还是关羽,晋阳都城隍之位一定属于关家。”
这话关天养还真没法反驳。
他苦涩叹道:“温丹霞害了虎臣,也害了文龙。
关琼传来消息,文龙前夜吐血了,因为羽凤仙义赠神位的事。”
他还必须得承认:现在关家所有人都后悔放弃“关羽”。
只要想到都城隍神位,如煮熟的鸭子般飞走,他们全家都心痛得要死。
一个关城隍,让整个关家“飞升”。
晋阳的都城隍,价值比迎祥府城隍大十倍、百倍。
足以让关家完成一次质的蜕变。
而“关羽”若还在关家,都城隍之位八成要落到关文龙头上。
他是虎臣亲兄弟!
虎臣有仙人之瞳,还想搏一搏大前程。
这个道理温如玉明白,关天养明白,关文龙更清楚。
可他是放弃“关羽”的主谋之一,虽然他也是被温丹霞逼的。
这时候最痛苦、最懊悔、最悲愤的人就是他。
“事已至此,吐再多血也没了意义。”关城隍淡淡道。
关天养喃喃道:“真的不能修改封神榜了?”
关城隍道:“你以为封神榜是什么,上榜之人还能随便改?
东方钦差亲自册封了二十八个表子为神,你觉得他很乐意、很开心、很光荣?
又或者,当日宴请羽凤仙的公孙无咎,单纯只是想打听封神榜的事?
他心里的懊悔,大概仅比文龙少一些。
若早知道羽凤仙能获得一个城隍神位,你信不信,他当场娶她当正妻.甚至她愿意的话,他可以拜她为干娘,改姓‘羽’、喊她‘娘’,只要能拿到城隍之位,什么都无所谓。”
关天养跺脚叫道:“都怪烈阳侯误导了所有人!他之前对羽凤仙什么态度?谁能想到他竟然为她争取了‘飞仙渡之战第一功’。”
关城隍道:“他之前是什么态度?”
“他不顾羽凤仙死活,拿她当靶子!”
关城隍冷笑道:“当日你可以这样猜测,现在还这么想就太蠢了。”
关天养怔了怔,“不是烈阳侯的意思,是火鸦军中.是蔡丰年和高先觉!”
他念头一动,怒叫道:“该死,那两个狗贼不仅恨羽凤仙吃了易骨丹,更是想借羽凤仙害我们关家!”
到了现在,他终于反应过来:让“关羽”名扬天下,被钉在靶子上的不是她,而是关家!
关城隍漠然道:“现在再说这些,没任何意义,羽凤仙已将神位送出去。”
关天养苦涩道:“我只是担心我觉得羽凤仙恨咱们关家,她越不表现出来,我越担心。
虽然从关琼、温家驹的报告来看,她一直随遇而安,对我们没任何怨言。
可这显然不可能,她不是面团,面团也不该是这种反应。
所以只能是她城府太深。
深得让我恐惧。
我宁愿她时不时对温丹霞、对我们关家咬牙切齿。”
关城隍淡笑道:“你真以为阴功是这么好拿的?”
关天养不解道:“她名声在外,您也在生死簿上写下批注”
关城隍幽幽道:“义薄云天、古之圣贤的名声,太大、太重,常人背不动,得之是祸非福。”
“老祖宗,我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窍门?”关天养惊疑道。
如果虎臣在这儿,他一听就懂。
可有些事关城隍只教导过虎臣,压根没跟其他关家人说过。
现在关城隍也不打算解释。
他摆了摆手,道:“本尊秉公执法,并没特意针对或偏袒羽凤仙。
你和其他关家人、温家人,不要一直觉得羽凤仙欠了关家什么,见到她好你们就不好。
她什么都不欠我们的,我们也不欠她的。
她曾经和关家有很深的纠葛,但现在已经恩怨两清,因果斩断。
即便现在安排值日功曹盯着她,也与关家无关,是蜀国国君的命令。”
关天养恭敬一礼,道:“老祖宗的教诲,天养铭记在心,只是文龙和温丹霞他们”
“他们不明白,你就教他们明白!”关城隍不耐烦道。
“明白了。”
这一日,三十三天之上。
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简称“玉帝”,驾坐金阙云宫灵霄宝殿,聚集文武仙卿早朝。
张天师手捧笏板,出列到丹墀下拜奏,道:“陛下,大秦少保、西方都护、西沙域钦差,东方朔,在五日前建台封神,册封西沙域霤、屋、漏、井、灶诸神。
人间的今日正午,东方朔又焚表上告天庭,请陛下审查一众新封之神,并为其登记造册。”
玉帝闻言,脸上露出淡淡的厌恶之色,平静道:“朕已知晓,爱卿看着办吧。”
大殿上很多神灵——主要是封神时期的“旧·神仙”,向张天师投去愤怒与鄙夷的眼神。
托塔李天王还冷哼了一声,声音不弱。
张天师已证得无漏仙体,这会儿依旧有点汗流浃背。
“陛下,可要派遣符使去西沙域蜀国雒都宣旨?”他硬着头皮问道。
“过去可有宣旨?”玉帝问。
张天师脑袋垂得更低,道:“过去人皇封神,只祭祀天地与三皇,不曾向天庭请示.”
说到最后,他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紧接着他又补充道:“现在人皇嬴政已驾崩,东方朔封神时,特意选在夜晚,而非正午,且几乎无人观礼,不像从前直接宣告众生。
登台封神前,他还写了一份正式的疏文,禀告地府阎罗。
又请地府鬼神审核封神之人的身份与资格。
现在封神结束,他献封神榜于祭台,请陛下派遣天使审查.微臣以为,东方朔既有礼敬天宫之心,不可轻易挫之。”
玉帝沉默片刻,道:“派遣符使,就不必了。几日之后就是王母寿诞,他为东王公之爱徒,或可来天宫参加宴席。”
张天师暗暗叹了口气。
人皇政驾崩,天下大乱在即,下界道宫请他这位老祖师,帮忙斡旋大秦与天宫的关系。
他不是不愿尽力,实在是有力也没地方使。
天命已定,大秦必亡!
玉帝是天命与规则的化身,永远不可能主动打破天命,也不会破坏天地规则。
叹息的同时,张天师也有些埋怨:当年你们大秦仙人桀骜不驯、傲怼天帝、私设神律时,怎么没考虑我这位道宫老祖师,在天庭是何等尴尬的两难境地?
玉帝已表态,他不敢再说什么,顿首退下。
灶神星君出列,趋步来到丹墀下,拜道:“启奏陛下,西牛贺洲西海灵国,有一‘绩麻村’。
村中四百三十二灶火,百姓俱不行善,以恶为生,作恶非常,不信仙佛,不敬天帝,常有悖逆之言。”
玉帝闻言大怒,道:“瘟神何在?”
瘟部正神吕岳出列,“臣在!”
玉帝喝道:“立刻安排一行瘟使者,去西海灵国,把绩麻村一村之民全灭了。”
“西方行瘟使者朱天麟,可以担当此任。”吕岳道。
玉帝道:“准奏!”
见玉帝脸上依旧有怒色,太白星君李长庚心中一动,出列奏道:“西牛贺洲西蜀国出了一位义薄云天的奇女子,她名为‘羽凤仙’,幼时便礼敬天地,供奉上帝陛下。
现今不到金钗之年(12岁),便有古圣贤之遗风,不贪慕鬼神之位,即便自身沦落风尘,也甘愿将晋阳城隍的神位让给一荒山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