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的规矩,新生儿出生后不会立即载入族谱,但一般也会赶在年前写入族谱中,以正身份。
宋继武出生在边关,之后一直在京城里生活,如今已经小四岁了,却是才要入族谱,对于这个长孙的事,宋三山看的格外重,故而早早就命人准备好了一切礼节所需要的物品,一大早便抱着宋星辰的义子宋继福,牵着宋继武的手来到祠堂外等着。
宋吕氏等女眷是没资格进祠堂的,故而都在家里忙活着过年的事,也免得寒冬腊月的在外面冻着了,尤其是杭鸢还得带着小女儿果果,更是不能在外面久留。
“夫人,少夫人,外面有一位自称是宋二山的客人求见。”随行来的小厮在门外禀报道。
在张婆子跟在宋吕氏身边多年,倒是对宋家老宅的事多少知道一些,闻言便训斥道:“夫人和少夫人不方便见外男,打发了吧。”
“让他进来吧,都是乡里乡亲的,在乡下也没那么多避讳。”宋吕氏想了一下,还是给了宋二山见面的机会,不过却对杭鸢道:“这个宋二山,在血缘上算是你公爹的亲二哥,不过这么些年也没有什么来往,日后若是找到你头上,不必念着什么情分,当做乡邻对待便是。”
杭鸢点了点头,她自是知道婆家以前的不容易,对这个没见过面的二叔也没有好感。
张婆子稍远点的位置准备了热茶,瓜果也摆放妥当,见宋二山夫妇进门来,便引他们坐在炉子旁边的椅子上,不失待客之道,又省的宋吕氏婆媳不自在。
“他三婶,这几年不见,你倒是年轻了好几岁似的,不像俺们这在土地里刨食的,整天风吹日晒的都不敢照镜子了。”宋金氏压下心中的妒意,一开口便套近乎。
“二哥、二嫂。”宋吕氏疏离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打着招呼,不给二人继续套近乎的机会,便转首对杭鸢道:“鸢儿,这两位是你三爷爷家的二叔和二婶,你成亲的那会他们也过来喝喜酒的。”
“侄媳见过二叔、二婶。”杭鸢颔首,柔声道:“那日来的客人太多,再者侄媳蒙着盖头,倒是没见过二叔、二婶。”
宋二山和宋金氏两人颇为尴尬的笑了笑,明白宋吕氏这是不想认他们的意思。
可想到自己的来意,宋二山还是推了推宋金氏,让她别只顾着吃,办正事要紧。
“她三婶,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着过去的那点事呢?那都是老太婆偏心,大房对不住你们,和俺们二房可没关系,俺们也憋屈着呢。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不管咋说,咱们两房可都是亲兄弟,这关系可不能说断就断不是?”宋金氏嘴里的糕点还没咽下去,一开口直喷渣子。
宋吕氏抿了一口茶,并不搭腔,张婆子见状便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笑道:“三夫人这话说的好,现在边关那边正打仗呢,二爷能有为国捐躯的精神是好的,听说朝廷给五十两的抚慰金呢,不过依照老奴看,这银子不拿也罢,毕竟有命拿没命花的,是不?”
张婆子的那句三夫人,让宋金氏乐开了花,可听完后面的话,脸色立即不好看起来,“你一个下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没规矩的东西。”
看着宋金氏端着夫人的架子,杭鸢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忙装作哄果果,不往那边看去,省的尴尬。
“张妈,大过年的不兴说这个,二哥也是有家产的人,自不会去当兵的,何况朝廷也没到征兵的时候,二哥就算想去当兵也没有门路。”宋吕氏语气平和的说教了张婆子几句,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夫人教训的是,老奴不知轻重了,国家大事不该妄议。”张婆子立马受教的低下头,暗中给宋吕氏点了个赞,这才是骂人不带脏字的。
就算你宋二山想去战场送死,那也得有军队肯接收才行,抚恤金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宋二山脸色也不好看了,但想着是来求人的,只能忍着怒火不发。
“二哥也不要和张妈一般见识,出了这个门就当什么都没听过,国家大事可不是能随便说的,万一朝廷追究,那可是要挨板子的。”宋吕氏好言劝道。
虽然边关战事并非是秘密,可百姓知道是一回事,到处嚷嚷又是一回事,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乱说。
这也是张婆子敢这么说话的原因,否则她也不敢给主子招惹事端。
“二哥、二嫂既然来了,正好带回去点点心瓜子,都是星辰那丫头给我们准备的,这丫头现在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便是见了县太爷也是平起平坐的,沾沾喜气也好。”宋吕氏吩咐张妈去准备点心,回头又对宋二山夫妇道:“对了,秋芬那丫头也该成亲了吧?当初那丫头也是够野的,下手也没个轻重,差点就要了我们家星辰的命,也是星辰福大命大,阎王爷知道她这后头有福气,所以就没收下,要不这会……唉!你瞧我这嘴,大过年的不提这些事了,星辰那丫头也不是个记仇的,过去的事就过去好了。”
宋二山和宋金氏二人绷不住笑脸,连忙说还有事就走了。
宋吕氏这才收起那端庄的姿态,冲着杭鸢抱怨道:“瞧见没,这人做了亏心事,你点他几句就夹着尾巴跑了,还算他们识趣,要是真敢求到我头上,看我怎么埋汰他们。”
“娘就别气了,小姑子是有福气的,后福可都等着她呢。”杭鸢笑道:“不过这两位看上去就不是那厚道人,少来往些也好,省的添堵。”
“鸢儿你都看出来了,娘还能不知道这个理儿吗?这俩人就是想要占好处,可也不想想,他们一家三口,当初是怎么欺负咱们一家子的,除非是脑壳坏了,要不然还真不能搭理他们。”宋吕氏摇摇头,便把宋二山夫妇来这的事放到一旁去。
婆媳两人一边哄着果果,一边商量着祭祖的事是否还有不妥当的地方。
今年族里头祭祀,宋三山这一脉全包了,且家里头也要好生祭拜一番,向祖宗禀明家里头的情况,让宋继武这个长孙给祖先们磕头。
婆媳俩还没说完话,外面便传来女人的哭声,张婆子不用支使便前去看情况,回来时却带着两个人。
“嫂子,梅子,这是咋地了?”看见村长媳妇宋乔氏和宋钥梅母女俩的模样,还有她们怀里的俩女娃哭的脸都花了,宋吕氏惊讶之余忙喊道:“快把孩子放炕头上来,瞧这小脸冻的。”
“冰心,去煮点姜糖水,再拿点新的瓜果点心来。”杭鸢在一旁吩咐道。
“他婶子,让你们看笑话了,可除了躲到你这,俺也不知道去哪更合适,这大年跟下的,谁家都没个空闲的地儿。”宋乔氏缓了口气,表情依旧是充满愤怒。
一向都女汉子的宋钥梅,这会也不再哭了,可脸上那红红的巴掌印,还有红肿的眼睛,都在无声的诉说着她遭遇了些什么。
“咱们是啥交情,还说这样外道的话,这是存心让我生气呢吧?”宋吕氏拉过宋乔氏的手,看了一眼宋钥梅,问道:“嫂子,有啥话你就和我说道说道,大家也好出个主意,我们家没搬走之前,星辰和梅子的关系最要好,这次回来还特意给梅子带了礼物呢。要是星辰瞧见梅子这样,不定多心疼呢。”
宋钥梅闻言,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下来,忙抬起手臂狠狠的抹了一把。
“哭啥,你个不争气的丫头,当初就说那家的门槛高,咱们家攀不上,你非得要嫁,可你那是啥眼神啊?这才成亲几年啊,你给他们家生了两个孙女,又不是不能生了,就要张罗着娶平妻,还说啥以后谁先生下儿子,谁就是正头娘子,这分明就是要把你赶下堂去做妾啊!咱们宋家是泥腿子不假,可也没到要给人做妾的份儿,这亲事咱不要了,你带着俩闺女回娘家来,娘有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娘三,咱给他们腾地方!”宋乔氏噼里啪啦的冲着宋钥梅喊道。
“娘,俺不怕被休,可俺就怕这俩闺女……以后还咋找亲事啊!”宋钥梅哽咽起来,捂着脸无声的落泪。
宋吕氏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便问道:“梅子,你和婶子说句实话,你们两口子还有缓和的余地没?他是啥态度?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还能是谁,那个畜生呗!”宋乔氏气道:“梅子不同意他娶平妻,就和那老妖婆吵了一架,那畜生二话不说就打了梅子一顿,脸上这还是好的,身上那伤俺都没法看。这丫头也是个傻的,被打了好几次也不回娘家找人来,要不是这次那畜生铁定了心要娶他那表妹过门,她还在那死守呢,真是气死俺了!”
宋吕氏听完,便知道宋钥梅这是嫁给负心汉了,可一个外人,她也不好说太过火的话。
“打女人的男人要不得,梅子你可要想清楚了,他现在就这么对你,等那个女人进门,你们娘仨可是没好日子过的。”杭鸢不懂这些顾忌,便以女人的立场道:“我爹和我哥都说过,要是我家相公敢打我,或是娶别的女人,就让我带着孩子回娘家去,可不能给那些狐狸精害我们娘几个的机会。”
宋吕氏看了杭鸢一眼,倒也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奈罢了。
宋钥梅咬着嘴唇没说话,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一时没办法下定决心,倒是宋乔氏在一旁不停的抱怨着亲家一家人多过分,话里话外都是让宋钥梅赶紧和离,带着两个女儿回娘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