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涛回到县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6点多。隆冬时节的归宁,6点多天早已夜幕笼罩县城里霓虹闪烁抬眼处皆是万家***了。
因为刚下过一场大雪的缘故,空气虽然寒冷但却弥漫着一股子湿润的气息,安在涛将车窗开了一条缝,贪婪地吸了一口,整个人的jing神顿时为之一振。
他向来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作为一个拥有前世今生丰富人生阅历和占尽先天信息优势的重生者,他之所以在官场上如鱼得水游刃有余,除了重生的优势之外,xing格的因素也居功至伟。
他喜欢慢慢“规划”一件事,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甚至包括每一个行为的细节,都绝不是“无用功”,他擅长利用一切自己能动用的力量,去慢慢推动整个事件的进程,从而一点点将局面尽在自我掌控之中。
与结果相比,他更享受这个cāo控和推动的过程。
两年来的历练,已经让他将这种“谋定而后动”以及“层层推进”和“抽丝剥茧”的战略战术,运用得极其娴熟-,几成常态。
在对待冷梅的事情上,他其实早已提前了半年之久进行规划。也就是说,在冷梅来到归宁之后,他就以她为假想对手进行了多种“方案”的预演和推想,经过了实际情况的契合和社会大背景的衔接,现在的冷梅已经慢慢陷入他jing心编织的“沼泽地”中一步步滑向深渊。
严格说起来,冷梅是一个素质极高、政治敏锐xing极强、权力手腕极深的女人,否则,以她这样的年纪和这样怪癖的xing格,怎么能在官场上混得下去。纵然她有相应的后台,恐怕也难以在官场生存。
但冷梅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安在涛竟是一个先知先觉的重生之人。这个身份上的起点差距,已经注定了冷梅在与安在涛的权力博弈中必定失败的结局。
马路两边路灯闪烁,不远处的归宁广场上***辉煌,各种各样的霓虹灯和广告招牌组成了绚烂无比的光阵,那安装在归宁商厦楼顶上那一面巨大的“归宁欢迎您”的流光溢彩的宣传栏,是那么地耀眼醒目。
自打冷梅主持归宁局面的第一天开始,归宁县城就开始慢慢生了悄然的变化。县财政的一力投入,让这个小县城旧貌换新颜,各种城市基础设施的兴建,城市绿化,夜晚亮化工程……在县财政所能承受的最大范围内,冷梅在经营县城形象上下了大工夫。
不能不说,冷梅是一幸聪明人。搞形象工程虽然会有浪费公共财力之嫌,但却是能够给zhèng fu带来直观的政绩。
给人的感觉是,孙谷刚一倒台冷梅上台不久,归宁就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其实,官场也好经济也罢,都没有生本质的变化。还是那架破马车,无非是披上了一层好看的外纱而已。
安在涛对此不置可否。处在冷梅的角度,他能理解她的做法。但如果站在自己的角度,他又极力反对冷梅将大把大把的钱投在这些虚头入脑的事儿上,以至于他想要干点实事,县里都拿不出钱来。
当然了,如果他坐在了冷梅的位置j1,也会这样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就是一个为官者天然利己主义心态的下意识。
慢慢地开着车,在车流往来如梭的县城街道土行进着,安在涛这才蓦然现,即将进入么d1年的归宁县真的已经比自己刚来上任时繁华了很多。马路宽了,路边的高楼大厦多了,各种各种的娱乐场所如雨后chun笋一般冒了出来,喜欢过夜生活的人是越来越多。
刚上楼进了门洗了个澡,准备出去随便找个小饭馆吃点东西。自打竹子出国、刘彦也因为工作忙多半时间住在了市里之后,安在涛基本上就自己不再开伙做饭,除了应酬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边吃。归宁县城里几家味道不错的小饭馆,几乎都被他吃了个遍。
门突然被敲得砰砰作响,听得出来敲门的人很急切。
安在涛皱了皱眉,套上棉睡衣,大步走过去开了门。
小路面sè涨红地站在门口,望着安在涛yu言又止。安在涛一怔“小路?来,进来!”
“安书记一一安县长,我……”进了门,小路突然无力地垂下头去,犹豫良久才又抬头来小声急急道,“安县长,求您帮帮我爸爸i,巴。
呃?安在涛心里咯噔一声,吃了一惊,但脸上却不动声sè地淡淡道“小路,你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
“安县长,有人向县纪委举报我爸爸收受开区投资商的贿赂一一给自家盖楼房……”小路支支吾吾地说着,眼神摇曳着,几乎不敢正视安在涛平视的目光。
安在涛肩头微微抖了一下,霍然变得沉就起来。好半天,他才瞥了小路一眼,沉声道,“你爸爸在楼下,让他给我上来!”
小路心里哆嗦了一下,见安在涛神sè冷厉,语气生硬,赶紧惶然点头,掏出手机拨通了老路的电话。老路正站在安家的楼底下抽着烟,心急如焚,突然接到儿子的电话,知道是安在涛召唤自己,便急匆匆地上了楼。
他有心想来向安在涛“求救”,但又自觉无颜面见安在涛,所以就让小路来打个头阵。安在涛是何许人,他对老路是何等之了解,见了小路又听说是这样的事情,立即就猜出老路就在楼下候着。
其实老路也是一种试探,如果安在涛不肯上他上来进门,那说明就是不肯管他。而既然提出来让他上楼来,那就说明有戏,老路立即就安心了不少。
但进了门,老路一见安在涛的脸sè,黑红sè的老脸就蓦然变得煞白起来,欠着屁股坐在沙上,把头扭到了一侧,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他跟安在涛的时间也不短了,由于他是老同志,安在浠往ri里都颇给他几分面子,该给予的尊重和照顾都到了安在涛这种身份所能做到的极致。但现在,安在涛的神sè却很冷厉,看向他的眼神很是yin冷,这让老路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安在涛瞥了老趵义子一眼,冷厉的神sè渐渐放缓了下来。他知道,老路受贿的事儿八成是真的了。他前两天就听孙晓玲说过,老路正在老家的宅基地上翻盖房子,据说是要盖二层的小洋楼,占地有半亩多,还动用了阳光公司工地上的一辆吊车。
老路已经快到退休的点了,临退休时用用手中的权力给自己退休后的生活“添把火”,盖个房子,说起来也不算多大一点事,大家心照不宣哈哈一笑而过就是。但问题是,有人恶意举报,这xing质就严重了。
老路心里五味杂陈倍感不是个滋味。在乡镇上干了一辈子,临退休时才熬上了一个正科级,从来没有过机会**,头一回动了动手里的权力寻思着给自己家里盖座小楼,也好给小路娶媳妇,不成想却就有人举报了。
想起自己一辈子的清名就因为一时的糊涂而殁于一旦,想起自己又要给安书记添麻烦,老路心里一声长叹,突然有些心灰意冷,决定要豁出去了。他尴尬地搓了搓手,起身扯了扯小路的胳膊“对不起,我们不打扰领导休息了,安书记,您休息,我们走!”
安在涛怒斥了一声“给我坐下!”
“想要让我帮你,就给我说实话,一点都不许遗漏!”安在涛摆了摆手,自顾点上了一颗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老路犹豫了一下,颤声道“安书记,我一一我没有收谁的钱,只是我找了阳光公司的李总,让阳光公司从工地上给我拉了点沙子、水泥和砖头木材钢筋之类的建材,泥瓦匠和小工是我自己花瓣从村里雇的!”
“纪委栈-过你了?”
“还没有,我是听纪委一个人说的,说是最近胡书记接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我……”
安在涛长出了一口气,突然起身从里屋拿来一张信纸,放在了老路的面前,沉声道“老路,你马上给我写一张欠条!就写你从我这里拿了4万块钱……欠条的ri期就写在两个月前!”
老路脸上涨红起来,握着钢笔的手顿时就有些颢抖。他感激地望着安在涛,眼因一红,就要落下泪来“安书记,谢谢您……”
老路明白,安在涛这样做是打算要出面彻底给他摆平了这事儿了。安在涛摆了摆手“别废话,赶紧写!”
老路抹着眼泪写欠条的当口,安在涛给李杰拨通了一个电话过去。
“李杰,是我,安在涛。
“安县长,您找我有事?
“李杰,开区的老路盖房子找过你……李杰,你不要多问,你马上让人做一份账目,你让人‘支援,老路盖房子的建材算是老路按照市场价格就近从你们的工地上购买的,明天我会让小路把钱一分不少地交给你入账!……李杰,我的话你听明白没有?”
“……”李杰沉就了一下,低低道“我明白,安哥,您放心,这事儿我会处理好!”
李杰虽然比安在涛大点,但他却习惯于叫安在涛“安哥”,毕竟安在涛是领导干部,又是他心里的恩人。
这声“安哥”出了口,安在涛就明白,聪明如李杰,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况且,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当ri老路找上他,让他“支援”些水泥沙子之类,他就安排人从工地上送了一批过去。李杰自己也没太当回事儿,阳光公司也算是开区管理下的企业,给开区的领导盖房子提供一点便利,多么正常的事情!
老路写完了欠条,不由老泪纵横。
“哭个锤子,看你这点出息,好了!”安在涛摆了摆手,望见老路羞悔交加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老路,我知道你的为人,你也不是那种贪污**的人。呵呵,一来你没机会二来你也没那个胆子。好了,不就是盖个房子嘛,有啥了不起的,现在的乡镇干部家里有几个不盖楼的?不要紧张了,没“纪委要找上你,你就说钱是从我这里借的,建材是从阳光公司那里买的,账目已经结清。你一辈子的积蓄再加上我这四万块钱,盖个房子足够了?”安在涛起身从里间的保险柜里取出四万块钱来,用报纸一包递给了小路。
这钱还是安在涛前不久为竹子出国准备的,但竹子没带那么多就放在了家里。
“安书记,我怎么能拿您的钱?”老路嘴唇哆嗦着“我……
“好了,以后还我就是了。”安在涛笑了笑“小路,收下!”
还没等路家父子回过神来,安在涛又沉声道“这不是什么大事算不了什么。不过,是谁举报了你?老路,你好歹也是个现任的开区领导,谁这么明目张胆地跟你过不去呢……
老路眉梢跳了一跳,yu言又止,摇了摇头。
举报者当然是匿名举报,这人肯定是开区的人,这一点毫无疑问。至于究竟是谁,老路”y里也有几分底儿,但没有真凭实据「他断然是不会说出口的。
安在涛望着老路,嘴角抽*动了一下。如果老路不这么犹豫,他还猜不出什么,他这么着就让安在涛顿时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那张熟悉的面孔一点点放大,在他的眼前逐渐清晰起来,突然就变得那么令人厌恶。
不知怎么地,安在涛心头浮起一种被人背叛的愤怒。
安在涛叹了口气,却再也没有多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老路,你明天抓紧把钱给李杰送过去,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别再放在心上,有我在你不会有事!不要因为这个耽误了工作「你是开区的老人,工作经验丰富,你要竭尽全力继续支持晓玲同志的工作,不要让开区的工作出现任何问题!”
“去,我也要出去吃点东西,我-还没有吃晚饭哟!市里下派的干部碉上后这两天就会到位了……开区的班子里,你作为老同志要帮衬着点晓玲同志!”
安在涛起身哈哈大笑了起来,拘了拘老路的肩膀“走,我们一起走!”
老路的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如果没有安在涛在,他肯定会被纪委小题大做,搞不好要因此而罢官免职,临退休前面年被免了职就太划不来了。安在涛之所以肯帮他摆平这事儿,一来是看在老路为人忠厚一向对自己忠诚不二的情分上,二来现在的开区,孙晓玲需要老路作为她的膀臂,在这个时候,如果老路出了事,孙晓玲一定会更加被动,局面会更加难以掌控。
第二天,安在涛起得挺早,一大早他就自己开车飞驰向资河开区,赶到资河村转了一园。见果然在路家原来的宅基地上,已经打起了地基,老路果然是在盖楼房。现场堆满了水泥沙子和红砖,一辆搅拌机停在那里,而那辆大吊车早已不见了踪迹,显然老路已经连夜让吊车回去了。
安在涛皱了皱眉,稍一停留,就又开车而去,只是在临出开区边界进入县城的时候,给李杰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柔媚的女声,听说是安在涛,立即将手机给了旁边明显迹在睡梦中迷迷瞪瞪的李杰。
在电话里又嘱咐了李杰两句,安在涛这才放心地进了县城,在一个路口的小摊上吃了几根油条喝了一碗豆浆,然后才开车去了县委机关大院。
他赶到办公室的时候,是差1o分入点。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县府办主任江波正俯身给他拖地。江波竟然亲自来给他打扫卫生,安在涛心里一笑,知道他除了有向自己示好之意外,肯定是有事要向自己汇报。
安在涛微微一笑,心道:这江波其实人也算不错。工作能力不差,人也识相,极有分寸感。他跟冷梅应该也没有太深的关系「大概是冷梅瞧他顺眼,就准备扶植他做心腹f将。他跟冷梅接触的时间短,应该还没有形成坚不可摧的“上下同盟”,如果他……
走了这么几步路,安在涛就下了一个决定,要暗示暗示江波,看看有无另外一种可能。
“安县长,您来了,呵呵。”江波正好拖完了地板,倒退着出了办公窒门口,抬眼处就望见安在涛已经笑吟吟地站在了自己身后。
安在涛没有跟他说什么废话,他行事一向如此,只要拿定了主意就立即付诸亍行动。当然,该要用的权谋手段还是要用的。
“江主任,正好,你来一下,我正要找你。”安在涛笑着一边往办公室里走,一边向江波摆了摆手。
江波匆匆将拖把放在走廊上,小心翼翼地跟在安在涛的屁股后面进了去。
见安在涛坐在座椅上先点j1了一根烟,也没主动开口,他就恭谨地走过去,站在安在涛的办公桌前小声道“安县长,我们去卫生局,查出来一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