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经济ri报社长黄秋生的脸sè就有些yin沉下来。
前不久。关于东山省某县那家名叫归宁酒业的那篇稿子,是他亲自拍板上的。而且,关于本报记者赵凯在下面采访遭遇暴力抗访之事,他也亲自做出了批示,并且在编委会上再三强调要呼吁同行业起来一起维护新闻记者权益,“讨一个公道”。
为了这个,他甚至还给东山省某领导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表示了抗议。作为媒体高层,他的态度无可厚非。
只是让黄秋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下面一个县里一家企业的事情,竟然会惊动到赵老的秘书李大年。李大年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意思却是暗示出来了,要经济ri报社抬抬手,说下面的干部工作起来也不容易云云。
李大年为啥要关注这件事情?他为什么要替这个年轻的县长说话?难道,这归宁县的这个县长跟赵老有啥关系?
黄秋生心头猛然一凛,沉吟了一下,决定不能冒这种政治风险。其实他心里也很明白,李大年既然能够亲自打电话给自己打招呼,这足以说明了很多问题。
记者的委屈,报社的立场,所谓舆论的道义感,这些东西与上面赵老无形的威压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黄秋生决不可能为了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去得罪赵老。不要说赵老了,就算是李大年,他同样也得罪不起。
琢磨了一下,他抓起电话就把马光平给叫了过来。
“黄总!”马光平毕恭毕敬地站在黄秋生硕大的办公室里,距离黄秋生豪华的办公桌前两米左右,不近不远,神sè非常地恭谨。
“嗯。小马,东山省那个归宁县的县长来报社道歉了?你接待了没有。”黄秋生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但就是这么轻飘飘地一句,却让马光平心里陡然一震。
黄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尴尬地搓了搓手,“黄总,他们来的时候,我正在忙呢,就让他们等一等,但结果――他们等不及,可能就走了。黄总,他们来道歉恐怕是假的,想要让我们报纸给他们……”
黄秋生皱了皱眉,淡淡道,“不管怎么说,人家总是代表一级人民zhèng fu嘛,来报社道歉,这是一种很诚恳的态度!这说明,我们的地方zhèng fu领导还是重视和尊重媒体工作的!这样,你带着杨凯去找一找他们,你们好好谈一谈。把这事儿说开就完了。毕竟,咱们媒体的工作还需要地方zhèng fu的大力支持嘛!”
黄秋生这一番话说下来,马光平立即就回过神来,这肯定是归宁县方面利用某种关系找上了报社领导层了。
他不敢怠慢,赶紧大声应了下来。
“去,下面的干部工作也不容易,他们进京里来搞活动,我们作为媒体,该配合的还是配合一下。”黄秋生摆了摆手,“也让部里的同志吸取一下教训,以后写稿的时候多注意一下细节!”
“是。黄总,我先回去工作了。”马光平慢慢出了黄秋生的办公室门,额头上已经浮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黄秋生此刻的态度,无异于否定了杨凯前一段时间的报道,同时也流露出要帮助归宁酒业公司“重整旗鼓”的某种意味。
这小县长的能量竟然这么大?马光平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暗为自己昨ri的怠慢而感到深深的后悔。作为经济ri报的资深从业者和报社的中层干部,他非常了解黄秋生的为人――之前,黄秋生还态度非常坚决,还提出要杨凯继续挖掘出一些深层次的东西来,进一步做一个系列报道;但现在,却悄然转变了立场。悄然“自己否定了自己”。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态度坚决的黄秋生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影响,变得“暧昧”起来。而能影响到黄秋生的力量,还能小觑?傻子都能明白,这种力量的层面非同一般。
匆匆回到办公室,马光平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给刘彦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马光平“怠慢”安在涛的事情,刘彦毫不知情。安在涛根本就没有打电话回去跟刘彦说,这也是不愿意让刘彦为难,与经济ri报方面生直接的冲突。毕竟,刘彦现在做媒体,与zhong yāng媒体之间打交道多,关系还是要处理好。
接到马光平的电话,刘彦也没有多想,就笑了笑,“老马?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我说刘彦刘大总编哟,你介绍来的那个安在涛安县长,究竟是何许高人啊,竟然能量这么大……”马光平低低说了几句。
刘彦眉头紧皱起来,“老马,怎么会这样?你也忒不给我面子了。就算没有私人关系这一层,安在涛代表归宁县人民zhèng fu去京里向你们报社诚挚道歉,你也不能这样!”
马光平尴尬地叹了口气,“刘彦,我……”
刘彦说着说着声音里就不免带出了几分怒气来,对于她来说,马光平怠慢安在涛比冷落她还要让她气愤。
“算了,我不跟你说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们报社的广告大客户――安夏公司的董事长,是安在涛的未婚妻。另外。安夏公司的总裁,也就是zhong yāng赵老的亲外甥女孟菊――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掂量!”
刘彦怒气冲冲地放下了电话,就给安在涛打了过去。
宾馆里。
安在涛正在跟孟菊推荐来的律师郑恩谈话。郑恩是京城鄱阳律师事务所的主任,是行业内大名鼎鼎的大律师,知名度相当的高,接手过很多经典案件。而与名气相对应的是,他的收费特别昂贵,一般企业和个人是请不起他的。
但他却是安夏公司聘请的法律顾问。当然,这个法律顾问也就是挂挂名,安夏公司真要有法律上的事宜,也用不着他亲自下手。如果不是孟菊亲自给他打电话,如果不是得知安在涛是安夏公司董事长夏晓雪的未婚夫,总裁孟菊的好友,郑恩也不会放下大律师的身段亲自到访安在涛。
对于郑恩其人,安在涛也颇有几分了解。当然,这种了解,是源于前世的信息。这一生,他从来没有跟律师打过交道,遑论是郑恩这位大律师了。
安夏公司和孟菊的背景,郑恩心知肚明,哪怕是一分钱不收,他也不敢得罪孟菊。不但不能得罪。还要百般维护好不容易才跟孟菊以及安夏公司建立起来的良好业务合作关系以及私人之间的友谊关系。
“郑主任,我接个电话?”安在涛看了看是刘彦的电话,就起身笑道。
郑恩点点头,“安县长您请便。”
安在涛走到一边接起了电话,“刘彦,是我。”
刘彦一听安在涛如此称呼她,马上就知道他那边有人在说话不方便,于是就低低道,“涛,刚才马光平给我打了电话……”
“他们要来?呵呵,我主动上门去找他们道歉。他们理睬都不理睬,如今又想要找上门来?呵呵,好了,这事儿你不用管了,我自有主张。”
刘彦犹豫了一下,“你自己悠着点,别得罪太多人,经济ri报可不是我们这种小报,差不多大家就各退一步,皆大欢喜。”
“呵呵,我明白。”安在涛笑了笑,“我这里还有个客人,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
说完,安在涛就挂掉电话,向郑恩笑道,“不好意思,郑主任。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您看啊,我也不怎么懂法律,我就是想问问您,像现在的这种情况,以归宁酒业的名义起诉经济ri报社和那个记者杨凯……有没有一定的可行xing?”
郑恩苦笑了一声,“安县长,我看了看你提供的相关材料。应该说,可行xing还是有的。经济ri报之前的那篇报道,确实是记者不懂行、存有刻意误导消费者的嫌疑,按你所言,白酒勾兑技术是行业内的新工艺,并非是造假和以次充好。而经济ri报的报道却明显流露出明确的舆论导向:引导消费者怀疑归宁酒业公司‘造假’和欺骗消费者――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大可以经济ri报社不实报道的由头提起诉讼,将记者杨凯列为第一被告,经济ri报社列为第二被告……但是,安县长,请恕我直言,相关的证据不足,再加上经济ri报的强大背景和媒体的特殊身份,这场官司想要打赢,可能xing也并不高。就我个人而言。我不建议安县长浪费时间和jing力打这种官司,与其这样,还不如去跟经济ri报社方面沟通一下,大家皆大欢喜嘛!”
安在涛呵呵一笑,“郑主任,我也不瞒您,我并没有打算打赢。我的目的只是借这场官司炒作一下,这样一来,归宁酒业公司因为经济ri报报道而失去的市场形象,才能一点点地找回来……”
郑恩眉梢一挑,心里暗暗苦笑,心道你原来是要借经济ri报进行新闻炒作,你这年轻人胆子也真够大的!不过,想起安在涛身后的背景,他就释然了。
其实安在涛“状告经济ri报社”的想法,也是昨天吃了冷落后的临时决定。经济ri报社的报道看上去正义凛然,其实也有话题炒作的嫌疑。而纵然这样,安在涛还代表一级zhèng fu前来道歉,这已经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但作为经济ri报社,却没有表现出一点诚意,这让安在涛非常恼火。
如果是普通的地方官,肯定是吃个哑巴亏也就算了,但安在涛却咽不下这口气。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借你当话题炒作一下。这是安在涛的心思,他灵活到近乎跳跃xing的思维,让马晓燕和李杰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至于这场诉讼赢不赢,都无关紧要了。只要舆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归宁酒业正名维权式的主动诉讼吸引起眼球,安在涛就达到了目的。
郑恩笑了笑,“我明白安县长的意思了。好,既然是这样的话,就可以虚晃一枪。行,这事儿我们律师事务所接了。我一定尽力帮着安县长忽悠忽悠……哈哈!”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握了握手,郑恩就告辞离去。安在涛和马晓燕、李杰一直将郑恩送到了宾馆的楼底下,看着郑恩开车离去,这才一起慢慢上楼而去。
走了两步,安在涛突然笑着问道,“李杰,明天新闻布会上的材料你都准备好了没有?这一回事关重大,关系着你们归宁酒业能不能东山再起,你可要仔细谨慎,千万不要出现任何问题!”
李杰笑着回道,“嗯,安哥您放心,我会注意的。所有的材料,我都准备好了。”
“好。”安在涛边说边就进了房,马晓燕也跟了进来。
“领导,房山驻京办的人晚上要请我们吃饭,你看去不去?”马晓燕闻到房里的烟味太重,就径自跑过去打开了窗户,皱了皱眉道,“你以后还是得少抽点烟了,对身子不好啊,你最近的烟太勤太凶了!”
安在涛呵呵一笑,“烟瘾越来越大了,呵呵,想戒也戒不了啊――驻京办请吃饭啊?应该去,但是我今晚还有点私事……要不就算了。”
安在涛想起晚上孟菊还在等自己过去吃饭,心里一暖,嘴角就浮起一抹浓浓的笑容来。但他旋即又意识到马晓燕就在跟前,赶紧又定了定心神,干咳了两声。
马晓燕哦了一声,她心里很想问问安在涛晚上跑出去做啥,但是想了想又觉得怕引起安在涛的反感,话到嘴边就又咽了下去。
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了下来。安在涛主动岔开了话去,“晓燕,你嫂子的工作问题解决了没有?我不是让你去找找教育局的宁立刚?”
马晓燕叹了口气,“领导,这事你就别管了,我嫂子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太那个什么……最近工作忙,我还没顾上这个事儿呢。等咱们回去,忙过这一阵子再说,反正她已经赶了这么多年的班了,也不差这两天。”
安在涛笑了笑,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