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雪莉离去,马晓燕留了下来。等钱雪莉一走,马晓燕就皱着好看的柳眉儿凝望着安在涛,轻轻道,“在涛,这样能行吗?会不会引起一些负面的反应?”
安在涛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晓燕,你不用担心,我敢跟你打赌,现在很多人都在观望,只要市里态度坚决,只要我们不松口,到了市里给出的期限,他们都会老老实实完成的。手续没有?到十月初,你再回头来看,保险所有的上缴车辆都有合法的手续。”
说到这里,安在涛意味深长地瞥了马晓燕一眼柔声道,“晓燕,你现在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了。你现在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不比在归宁了,就实际工作的权力来说,仅次于我和杨华,你要注意树立自己这个常务副市长的权威。”
“你放心,事关乌纱帽,他们会比你更上心。”安在涛又追加了一句。
马晓燕一怔,旋即叹了口气,她倒是真的一时间还没有真正摆正位置,看问题想问题总是下意识地以县处级干部的思维和角度,浑然忘却了自己已经是房山市位高权重的核心领导之一,一举一动皆会引起下面的关注。
“我明白了。只是我总是有些担心,你要拍卖他们的车辆……这中间会不会搞出一些风波来?”马晓燕轻轻又道,有些担心地望着安在涛,“我可是听说,有些人放出风来要去上面举报你越权和胡乱作为……”
“让他们闹腾去……我这个想法当着两位省领导的面提出来,而且也得到了他们的认可和赞同,我之前还跟李大年书记汇报过,大年书记也原则上同意我们市里的做法……省里准备拿我们房山做一个推进公车改革的典型……有省里的支持,我还怕他们闹?”
“反过来说,我还就怕个别人不起来闹。他们起来闹,我正好杀鸡给猴看,杀一儆百以儆效尤!晓燕,车改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想要和风细雨地推行成功,那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我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很显然,本次车改不拿几个人开刀,是不行的!你等着看,谁跳得最凶,谁就摔得最惨!”
安在涛摆了摆手,眼中的一抹厉sè一闪而逝。当着自己女人的面,他心里那深藏起来的坚定和果决没有做任何的掩饰,也不需要掩饰。
马晓燕静静地望着安在涛,心头满满浮荡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她头一次感觉眼前温文尔雅的男人竟然是如此的威严冷酷,在也头一次真正体会到了权力场上的肃杀无情。她心里明白,无论是为了改革的成功推进,还是为了个人的权威,安在涛都会果断出手毫不留情。
如果有选择,马晓燕不希望自己的男人这样,但作为官场中人,她又明白,安在涛如果不这样做,想必他在官场上也走不远。
其实马晓燕还有话没有说出口。谁在背后蹦跶,她心里有数,但她却不愿意在安在涛的面前“捣鼓”这些。或者,她心里也清楚得紧,消息都已经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作为对房山官场拥有绝对掌控权的安在涛,又怎能不知?不过是故作不知罢了。
只要某些人蹦跶得凶了,触及到安在涛不可容忍的底线,他就会果断出击。
“我从来不以个人恩怨带入工作,但是我不允许有人破坏整个的工作大局……”安在涛微微停顿了一下,这才又毅然道,“晓燕,身处漩涡当中,当断不断必被其乱,有的时候,雷霆手段也是对于自己的一种保护……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在国内的环境下,做事就是弄权,没有权力,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其实我现在都有些后悔,不应该让你长期留在归宁,早就该让你在市里锻炼锻炼了……”安在涛忍不住轻轻一叹,“万一哪天我离开了房山,我不希望你在这里吃亏。”
马晓燕点了点头又默然摇了摇头,“你不在房山了,我还留在这里干吗?我答应过你,再帮你做几年,但是你也要答应我,我还是想离开官场,去过几年平静的生活……”
说着,马晓燕的眼神变得微微复杂起来,幽深的眼眸中闪烁着只有安在涛才能懂得的光彩。一时间,安在涛即感慨又愧疚,他心里很明白,冷梅也好,马晓燕也罢,这两个原本官场上的女强人之所以对官场生出退意,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
“晓燕……”安在涛轻轻呼唤道。
马晓燕却有些回避他的意思,她温柔一笑,起身向门口走去,“我先回去做事了,你也休息一会,别累坏了身子。”
……
……
市经贸委,经贸委主任蒙陶的办公室。
经贸委办公室主任马继带着两个三十多岁的司机模样的男子走进了蒙陶的办公室,向蒙陶恭谨一笑,“蒙主任,一切都安排好了,您看还有什么指示没有?”
蒙陶皱了皱眉,挥了挥手,“关门。”
马继赶紧回头把蒙陶的办公室门关闭关紧,然后才恭谨地微微垂,等待着蒙陶的命令。
蒙陶沉默了一会,然后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马继和两个司机,淡淡道,“你们不要紧张,到了燕京会有人安排你们的食宿,你们放下一切后顾之忧,直接去国家信访局……该怎么做你们都清楚了?”
两个司机一个叫赵刚,一个叫马勇,两人赶紧慌不迭地点头应是,“蒙主任放心好了,我们一定完成领导交给的重要任务!”
蒙陶淡淡一笑,立即打断了两人的话,“这不是我交给你们的工作,而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合法权利去努力争取……你们要清楚,你们是借调来经贸委工作的,车跟人一起,如果这些车辆交到了市里让市里拍卖掉,你们的工作就没有了!你们在经贸委呆了这么多年,企业里早就没有了你们的岗位,车没有了你们除了下岗还能怎么样?”
“记住,你们要记住,你们的上访行为都是自行动,与经贸委无关,与我无关,与经贸委任何一个领导都无关!你们不要有什么顾虑,你们反正只是最底层的司机,上访不成,顶多是下岗失业,没有什么好怕的。”
“如果事情成了,我答应你们,一定解决你们的编制问题。就算是事情不成,你们被遣送回来,将来等事情平息了,我也会安排你们去经贸委的下属企业实现再就业……我就说这么多,该怎么做你们自己斟酌,我相信你们都是聪明人!”蒙陶冷厉的声音一停,突然又换上了一幅温和的笑脸,“领导上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但是你们的嘴巴要严实,不要乱说话,一切按照我们安排的去做。”
“是是是,我们懂的。请领导放心。”赵刚和马勇赶紧点头应下。
……
……
马继带着两个司机匆匆离去,蒙陶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地沉默了一阵,突然又觉得有些后悔。但一想起刚才接到的那个来自于上面的电话,他的心里又坚定了起来。
暗中唆使两个司机赵刚和马勇出头,串联市直机关里一些来自于企业的“借调司机”进京上访,其实并非他的本意,他也不会相信因此就能让安在涛推行的车改半路夭折。只是上面的那个人再三暗示,如果他不照做,他以后的ri子一定会很难过。
但犹豫了半天,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就迟疑着抓起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等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他才恭声把事儿匆匆说了一遍。电话里的那个低沉的男声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掉了电话:“静观其变。”
挂了电话,蒙陶忍不住低低咒骂了几句,爆了几句粗口。他此时此刻,心里明镜儿似地:不出事便罢,出了事,他一定会是替罪羔羊,上面那人是绝对不会被牵连进去的……
一时间,他心里的后悔的情绪越来越浓烈,觉得自己这一次太过冲动,走了一步臭棋,没准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砰!蒙陶懊悔不已,狠狠地用拳头锤击了一下办公桌面,脸sè变得非常非常的难看。而旋即,他想起安在涛那果决的雷霆手段,嘴角忍不住轻轻抽搐起来。
良久,他才暗暗叹了口气,心道:但愿那人说到做到,不要平白坑了自己。竞选市长助理失败后,他知道自己在房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机会,如果那个男人真的调到了其他地市,自己或许真的能跟他过去,有一个良好的新开始。
想到这里,又想起他从省里听到的某个消息,他默默地攥紧了拳头,眼眸中灰暗的sè彩慢慢变得闪光起来。
车改已经接近尾声,安在涛关注的目光又投shè在了之前早就谋划好的“全民免费医疗”上。这是安在涛的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能不能化为现实,他心里其实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在这个绝对能震动全国的构想推出之前,以他的为人和做事风格,自然是要经过慎重的调研和考察,然后才能做出决定。
最近这两天,安在涛明显往医疗系统跑的次数多了起来,其实从上月开始,他先后跑遍了房山市区所有的5家市属大医院,一院、二院、三院、妇幼保健院和中医院。市委机关一些有心的干部也觉了这一点,隐隐猜出安在涛下一步工作的重心将会是在医疗卫生领域。
房山第一人民医院是房山市最大也是医疗资源最齐全完备的医院,患者如云。加上今天这一趟,安在涛在一个月内这已经是第二次来一院调研,而且来得非常突然,事先都没有跟医院和卫生局的人打招呼。
也就是上午十点多一点,安在涛带着李平出现在一院门诊部大楼的大厅里,站在大厅里望着熙熙攘攘进进出出的看病的人流,见挂号的窗口前甚至还排起了长队,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安书记,来一院看病的人很多,与其他几家医院相比,似乎老百姓更信得过一院的大夫……我上个月来看了一次病,光排号就等了一个小时……而且,您看看那边输液的……”李平指着大厅右侧的一条幽长的走廊里,轻轻道。门诊输液室根本就是人满为患,很多人都坐在走廊里的一排排塑料座椅上默默地输液,一个个白sè的吊瓶悬挂在走廊顶部横起的一根钢筋上,构成了一幅另类的景观。
“优势资源都集中在这里,病人岂能不都往这边跑?”安在涛淡淡一笑,“走,李平,正好我这两天胃有些不舒服,咱们也去挂个号体验一下……”
说完,安在涛大步向挂号窗口走去。李平犹豫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
安在涛走到跟前,本想ha入排队的人流中,但他却意外地现,六个挂号窗口只开了三个,而其他的三个窗口都关闭着。他往里瞥了一眼,见里面其实有几个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凑在一起说笑着什么。
安在涛皱了皱眉,就大步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其中一个关闭的窗口。里面的一个3o多岁的女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回头瞪了安在涛一眼,顺手打开窗口的玻璃小门,冷冷问道,“干嘛?”
“大夫,您看这排队的人这么多,这几个窗口也开开,大家也好挂号快一些。”安在涛笑道。虽然安在涛这个市委书记在房山也算是家喻户晓的“名人”,但里面的这几个工作人员显然没有想到堂堂的市委书记竟然会微服私访在自己面前,在她们的印象中,市委书记出行应该是前呼后拥的……根本就没朝那方面去想,所以就更不可能认出安在涛了。
只是这女工作人员显然觉得安在涛衣着气度不凡,不像是平民百姓,所以说话的口气也就随之变得温和了一些,“你还是排队去,我们医院有规定,每次只开三个窗口……再说了,我都下班了。”
安在涛一怔,又笑道,“大夫,既然医院有规定只开三个窗口,那么你们为啥还弄六个窗口呢?”
女工作人员不耐烦起来,摆摆手道,“你这人咋这么多话,我不知道,你要问就去问我们领导去!”
说着,她砰地一声将窗口关闭,扭头过去再也不搭理安在涛。安在涛愣了一下,苦笑了一声,继续回到队伍里排队,有些患者见了安在涛自讨没趣的一幕,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人投向安在涛的眼神里多出了几分嘲讽。
李平本来想给卫生局的张致恒打电话,但却被安在涛一个眼sè给止住了。
大约排了4o分钟的队,安在涛终于把号挂上了,挂了一个普通内科,花了5块钱,挂号费3块,病历2块。安在涛本想说不要病历,但那挂号的女工作人员眼睛一瞪,冷冷道,“不要病历不能看病。”
拿着挂号单和病历,安在涛面sè有些yin沉地带着李平向门诊走去。走到门诊普通内科的办公室前,里面有不少人在等待着,就又等待了半个多小时。
这么折腾下来,病还没有看,都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等轮到安在涛,他这才上前去坐了下来。一个4o多岁的中年男医生扫了安在涛一眼,淡淡道,“哪里不舒服?”
“大夫,我最近胃有些不舒服,您看……”安在涛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医生就把手伸了过来,在安在涛的胃部处摁了摁,“疼不疼?”
“不疼。”
然后那男医生又取了一个压舌棒,冷冷道,“张嘴!”
安在涛下意识地张开嘴,他把压舌棒死死压住安在涛的舌头,草草用特制的医疗用“手电筒”照了照,扫了一眼,就开始伏案开始开处方。
安在涛皱着眉头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夫,我这病是……”
“没大碍,吃点药调理一下就好了。”那医生头也没有抬,十几秒钟的时间就把一张处方递给了安在涛,“划价去……”
说完,还没等安在涛反应过来,也浑然不顾房间里还有几个等候的患者,这医生大步走出了房间,不知所踪。看那样子,应该是去吃中午饭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安在涛站在那里,捏着那张龙飞凤舞的处方神sè变幻着,默然不语。站在他旁边的李平犹豫了一下,轻轻道,“领导,我们……”
“走,划价去,看看他给我开了什么药。”安在涛拿着处方向划价处走去。走过去划价完了,安在涛吃了一惊,竟然要2oo多块!
跑来医院一趟,花4o分钟排队挂号,又花2o分钟等候门诊,然后得到了不到一分钟的医疗服务和一张昂贵的处方单……安在涛有些恼火地瞥了里面的工作人员一眼,然后不顾划价处工作人员那异样的眼光,扭头走开去。
李平赶紧追了上去,却见安在涛大步走出了门诊大厅。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