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坡上，原本被雪铺了一层又一层的地面，出现了三双脚印，矮坡下的林子里，也出现了脚印跟划拉找物件的痕迹。
原本雪应该被掩藏起来的一切，如今又被掀开，即将呈现其真相。
顾冉心惊胆战，忍不住转头瞥了裴六娘一眼，发现她也咬着唇，面色阴郁。
“你，看什么看？”其中一个驿卒发现了顾冉的举动，这么喝了一句。
矮坡下的李解官跟其他两个差役听得声响，均朝矮坡上望了过来。
“我……”
顾冉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背后看守自己的差役推了一把，“给我老实一点。”
顾冉赶紧垂下头去，余光瞧见坡下时，愣了。
那原本积雪被翻开，应该在败树旁边的冯多金的尸首，竟然不见了。
怎么会？
顾冉心中又惊又喜，而后对身后的差役道：“官爷，这处坡上，寒风冷得紧，您能不能让罪妇到矮坡后头去候着？”
两位负责押解囚犯的差役，迎着凌冽的东风，也瑟缩起了身子，听顾冉一说，瞅了瞅矮坡后头，确实是个能挡风的好位置，大声朝坡下的李解官喊了几声，带着顾冉跟裴六娘翻下了矮坡。
“哎呀，确实，这里暖和多了。”
两个官差各站一边，顾冉跟裴六娘站到了中间，四个人都不由得搓起手来。
方才走动的时候还不察觉，这一停下来，就觉得冷得彻骨。
“他娘的冯多金，这时候上哪儿去了？怎么能不见人影呢？”
“这冯爷怎么净给咱们驿站添麻烦呢！”
顾冉听这一个官差一个驿卒发牢骚，搓手的当儿，忍住没去理会裴六娘，想的是一墙之隔里头的兔子窝。
先前她挖开的地方，又被积雪填满了。
一会儿，要怎么才能把兔子掏出来呢？
定是不能让官差晓得的，不然那兔子都归了他们，自己肯定一根毛都摸不上。
所以这事要在官差眼皮底下干得不知不觉，就得趁他们不注意。
这一次没逮着，以后怕是再没机会来这一处了。
时不再来，为了日后能偷偷吃肉，得好好珍惜。
顾冉绞尽脑汁想怎么着才能调开两个差役，瞧见裴六娘穿着羊毛毡靴的那双大脚时，更觉得难上加难。
对了，这一次不仅是得调开差役，还得避着裴六娘。
得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站到矮坡上虽然可以避风，但到底是户外，四周又是雪地，顾冉穿得单薄，身体的温度在冰冷的环境中慢慢下降。
不多时，顾冉很快就撑不住了，慢慢蹲了下去。
“你干什么？
“官爷，冷。”
“冷也要起来。”
“官爷，是真的冷。”裴六娘也蹲了下去，同时哀求，“您让我们蹲一蹲，暖和了再起来。”
两个差役的脸也冻得发白，对视了一眼，干脆也蹲了下去。
“一会儿，就蹲一会儿，李大人回来之前得马上起来。”
“哎！谢过官爷。”
四个人蹲在矮坡上，搓着手呼着白气，等了不知道多久，顾冉忽而听到了一声异响，一开始以为听错了，没有在意，直到那声音越来越大，搓着的手停了下来：“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李大人回来了？”
两位差役马上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快速爬上矮坡，看了看四周，冲坡下喊：“没见到人啊！”
“是听错了？”另一个差役看了一眼顾冉，翻了个白眼。
“不是，真的，有脚步声，还有……”顾冉想起来自己过人耳目能力旁人是不知道的，犹豫着要不要说下去，但耳朵里听到的脚步声很凌乱，而且还有蹄脚踏在雪地上追赶的声音。
应该是，动物。
身为符师，为了取得中阶符箓的符皮，在山林或秘境时，均会出手狩猎一些兽类，就为了剥制兽皮。
她听过四脚兽类在雪地上疾步奔跑的声音，所以此刻辨别出了人类的脚步声，以及四脚兽类的声音。
此时，有什么四脚兽类，会在雪地上追赶人的？
顾冉想起了麦大婶母女说过遇见的狼灾，脸色一变，不会是，有狼吧？
才这么想，林子里便响起了狼嗷声，顾冉心里一紧，旁边的裴六娘也慢慢站了起来。
另外那个差役也飞快地从矮坡上翻了下来，跟另一个差役齐齐抽出了腰间的配刀：“是狼！”
“他们遇见狼了！”
很快，矮坡上的脚步声近了，更近了。
顾冉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方才觉得发冷的身子，不知道是因为冻的，还是害怕，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
“啊啊啊啊！”
“救命啊！”
从矮坡上翻下了一个身影，两个身影。
而后，一匹狼追了上来，而后是两匹，三匹。
瞧见被狼撕咬追赶的同僚，看守囚犯的两个差役大吼着举刀砍了过去，因为猝不及防，倒是让他们一人一刀分别砍在了两条狼身上。
狼嗷更盛，龇着獠牙回头朝他们扑了过来。
得见有同僚帮忙的两个差役停了下来，返回来围捕这三条狼。
顾冉依然蹲在矮坡下，身子缩成了一团。
如果自己是修士，还能用灵力跟符箓帮得上忙，如今自己这具顾二娘的身子，病恹恹的手脚发软，又无寸铁在手，不添乱就好了。
那被狼冲击后为躲避而摔出来的官差倒在了她们跟前，而后马上起来抓着刀又冲了上去，接着，另一个瘦弱的身子挡在了顾冉跟前。
是裴六娘。
“一会儿要看到了空隙，咱们马上就跑。”她对顾冉说。
这个时候，官差自顾不暇，她们身为囚犯，只要逃回驿站就好了。
顾冉点点头，看着人与狼搏击，险象环生，再看裴六娘紧紧盯着场上，注意力全不在自己这边，当即在厮杀狼叫声里头，转身飞快地扒着雪墙，挖出洞口后，猛然伸手探去。
可惜了她一番猛如虎的操作，却没抓到一只兔子。
她只能心里暗叹狡兔三窝果然名不虚传。
裴六娘边催促边道：“快，现在……”而后瞥了一眼顾冉，看她整个身子差点没瘫软在地，怔住了：“你怎么了？”
“脚，脚软了。”顾冉用半侧身子挡着自己伸进兔子窝里头的手，缩回来顺便在雪地上擦了擦。
“趁那些狼的注意力在差役身上，我们赶紧逃。”
“逃，往哪个方向逃？”顾冉使劲撑起了自己的身子，问。
“绕道，回驿站！”
裴六娘说着，一把扯起顾冉，而后将她往矮坡上推。
这裴六娘力气颇大，不用自己爬，几乎一个人就将她举上了矮坡，在矮坡上还没站稳，裴六娘便跃了上来。
动作过于流畅，让她差点忘了这人跟她一样，脚上还戴着铁索的。
顾冉才要站起来，又听见了一阵脚步声跟四脚兽类地奔跑声。
后头还有狼？
是从，矮坡侧边那个方向来的？
果然，丛林间的雪地上，已经有人影朝这边掠了过来。
“裴六娘。”
逃已经来不及了。
顾冉瞧着坡下，一咬牙，将才站起来的崔六娘扑倒在地。
“你干什么？”
裴六娘吃惊，才这么问了一句，便听到了林子里传来的狼嗷，而后感觉身子被使劲一翻，自己就让顾二娘抱着朝坡下翻滚了下去。
她们其实继续在矮坡下蹲着还好，前头的狼只注意力在那四个差役身上，而后头追赶过来的狼只未必会被差役引到这边。
但她们在矮坡处，无遮无拦，狼只追过来的时候，一眼就能瞧见她们。
狼，不仅仅只有一只。
官差怕是招惹了狼群，不下六只。
顾冉不知道那些狼只追过来发现她们时，会不会转而攻击她们，所以当机立断，要避开狼只。
逃是逃不动的，最好的选择，那就是躲到坡下去了。
于是，只能滚了。
顾冉原本还抱着裴六娘的，翻滚下坡的途中，裴六娘的手也揽住她的腰抱得紧紧的，大手下意识护着她的脑袋，直到滚落到坡下，躺在雪地上。
听见凌厉的狼嗷声，两人向上望过去，瞧见了一跃而过的狼影，才要松一口气的当儿，顾冉便听得坡下的林子里也传来了脚步声。
“李大人。”
“有狼，在上面，袭击人。”
两人看真切来人，齐齐呼喊。
疾跑而回的李副官脸色发青，大步越过她们，带着两个官差迅速爬上陡坡，跃了下去。
听着传下来的哀嚎狼嗷，刀剑碰撞的声音，顾冉心中忐忑。
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消停。
“我们，怎么办？”
裴六娘对方才顾冉急中生智避开狼只的举动，是佩服的，此时一反常态主动发问。
两人还抱着呢，顾冉赶紧松开裴六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晃悠悠站了起来，顺便瞅了一下原本冯多金尸首该在的地方，果然没了。
裴六娘亦同她一般，瞧了一眼那树桩旁边的枯枝败叶。
“先等等，或者，我们绕着这坡，从侧边走上去。”
等了一会儿，上面没有声音了，于是顾冉与裴六娘绕道走了上去。
怕有狼，她们不敢贸然出现，等唤了两声“官爷”“李大人”，得到回应后，才敢走回到矮坡下，见得雪地上一片狼藉。
血迹，毛发，还有砍落的冰凌跟枯枝。
以及，瘫倒在地的几只死去的狼。
至于李解官跟那些差役，均躺倒在矮坡下，重伤的痛苦呻*吟着，轻伤的草草包扎好自己的伤口，而后帮重伤的处理伤口。
看见她们来了，马上嚷：“你们逃哪儿去了？过来帮忙。”
顾冉默默不语，凑上去给差役们打下手。
裴六娘亦是如此。
身上咬伤最少，拎着酒囊喝了一口，喷洒在狼咬得露骨的伤口上，那受伤的官差嘴里咬着一只树枝，也龇牙咧嘴得表情狰狞，眼神发红。
李解官快速给他初步消毒后，才拿随身带着的伤药敷上，再将撕下的里衣布带给包扎上。
看动作，似是给人看伤多了，处理起来娴熟得很。
而且出来时的准备充足，随身居然还带着户外行走时可能用到的常备跌打伤药。
等将部下的伤口全部清理完了，整整一个酒囊的酒也没了，李解官才问：“你们怎么招惹上狼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