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史是跟着站起身的,所不同的是,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阴沉了,一直强撑着等到了他们把话说完,应长史方才皱了皱眉头,长叹了一声气:“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陶院如此老成持重的人,竟也被这消息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若不是正好碰在了桌子上,便眼看着要摔倒。
是啊,怎么如此不小心啊。
这么要紧的东西,为什么要选择在锦绣楼交易?
不,不不不!
陶院很快就反应过来,面色凝重的呵了一声。
没用的,这不是在哪里交易的问题,也不是东西的问题,问题是苏思远。
问题是这东西一动,苏思远就会出来玉石俱焚。
所以说,他们去拿那个东西,不是在自救,反而是在往坑里跳。
能这么顺利拿到东西,只怕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也是因为有人需要他们先把东西拿到手,然后好把苏思远给引出来。
若真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可惜的?这只不过是技不如人而已。
不管陶院是在想什么,应长史拱了拱手,十分痛惜的告辞:“府上想必还有许多事要商议,这个时候,我便不留下来添麻烦了,次辅大人还请容谅。”
其实这个时候容谅不容谅的,也没什么要紧了。
陶院摆了摆手,没有说一个字,眼看着应长史出去了,陶大老爷实在是忍不住,往前猛地跑了几步到了陶院跟前:“爹,您怎么就让应长史这么走了?!”
现在很可能应长史就是唯一能帮他们的人啊!
陶院瞥了儿子一眼,眼里是浓浓的失望。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在做梦呢。
他讥诮的扯了扯嘴角:“现在这个情况,你还能如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应长史之前肯帮我们,那是因为有利可图,那是因为那几百万两银子。现在,东西已经落到了锦衣卫手里,两边一逼供,难不成还问不出这银子的去处吗?这银子,显然是到不了我们手里,我们又如何献给王爷?”
所以眼前这情形,人家怎么可能还会插手来帮你呢?
总不能什么都不图吧?
陶大老爷如丧考妣,气馁的跌坐在椅子上,许久才叹气说:“那现在咱们怎么办啊爹?锦衣卫把老二抓走了,还是那么多人看着”
先不说能不能从锦衣卫手里要到人了,只怕陶二老爷自己就先抵挡不住的。
陶院面色淡淡的,原本是该慌的,但是到了这一步,他反倒是彻底镇定下来了,慢吞吞的说:“还能怎么办?也没什么怎么办这个说法了,现在谁都保不住我们,你叫老大媳妇儿收拾收拾东西,趁着这个时候,先把孩子们送走吧。”
竟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了!
陶大老爷只觉得不真实。
分明前天,就是前天,应长史还在说,只要拿到了东西就能没事,就能让他们脱离危险。
可是现在就变成了这样。
陶大老爷满脸都是晦暗,眼看着老爹头发竟然都白了,想说什么,一时也说不出来了,抿了抿唇,半天才挤出了一个是字,转身出去准备喊人。
谁知道还未曾开口,家里的几个大管事却纷纷跑了进来,一个个的,活脱脱的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他正想开口训斥,却陡然想到什么,不由得住了嘴,沉声问:“是什么事?”
陶管家哭丧着脸,眼看着腿都在发抖,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的说:“大老爷,锦衣卫,锦衣卫上门来了。”
锦衣卫来了!
竟然来的这么快!
陶大老爷惊呼了一声:“什么?!”
正想要再出去看看情形,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了一声巨响。
他吓了一跳,急忙转身跑进屋里,一眼就看见陶院竟然倒在了地上。
显然是因为听见锦衣卫上门来了的消息,所以急怒攻心之下摔倒了。
陶大老爷当即觉得不好,一阵心惊肉跳的将陶院刚刚搀扶起来,就听见外头传来踢踏声响,等到一抬头,锦衣卫已经站在眼前了。
这一次带队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唐晚舟。
唐晚舟站在屋内,淡淡的将屋子里的东西都扫了一遍,沉声说:“奉圣上谕旨,陶院勾结原西北总督郑谦,通敌叛国,中饱私囊,坑害百姓,罪不可数,着锦衣卫查抄府邸!”
陶大老爷原本是已经抱着陶院准备站起身的,这会子被这封圣旨一吓,也站不起身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万万没有想到锦衣卫这回的动作竟然这么快,前脚才抓了陶二老爷,后脚就已经上门抄家了。
这下子,该转移的东西一点儿都没能转移出去,连孩子们都还在家里呢,这回也得跟着一道受苦了。
大难临头,陶家妇孺哭成一团,连还在襁褓里的重孙辈的孩子也不能幸免。
陶院此时已经醒了,听见这哭声面露不忍,整个人都似乎是被抽干了精气神,转头看着唐晚舟说:“唐大人,劳烦您能够替我禀报一声,老夫有些话想要面陈圣上。”
若是换做别人,陶院不会开这个口。
但是唐晚舟,虽然人人都说他是个六亲不认的,没有半点儿人情味,但是其实陶院知道,他是个最重情意的,否则以他得圣宠的程度和他的能耐,也不可能会忍陈家和木氏这么多年了。
正因为如此,他把最后一线生机寄托在了唐晚舟身上。
唐晚舟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圣上说,一切只等三司查过之后再说。”
陶院早有预料了,他看着永昌帝是如何走到如今的,最知道永昌帝的脾气,这本来就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主儿。
他苦笑了一声:“有些事,只有我知道,我也知道现在圣上必定是已经厌恶极了我,但是还是想跟圣上分说清楚,唐大人,看在你当初从军中出来,是我举荐的份上,也看在这襁褓里的稚子的份上,求您通融通融吧。”
国朝次辅,风光无限的时候哪怕是锦衣卫在他跟前也只有弯腰低头的份儿,何曾这么卑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