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说不吗?
马克下意识吞咽着自己的口水。
拒绝人偶跳舞的下场就摆在面前。
可跳舞,他会么?
一旦跳舞失败,他必死无疑。
穿越前,他去迪厅就算扭成一条蛆,大家知道他是谁,都会给面子喊666。
真到了考验本事的时候,他这种外行还不是只有被秒杀的份?
怎么办?
答应是死!不答应还是死!
额角,渗出了黄豆大的冷汗。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或许是受到他的意念驱使,二十面骰子再一次被掷了出去。
“哆……哆……哆……”
这不是骰子落地的声音。这是命运的声音!
意外,又不算意外,骰子最终显示的数字是【16】。
没有离谱的逆天运气,作为投掷结果,这绝对是优秀级别。
就不知道这个神秘而强大的骰子,会给他带来什么。
突兀地,一股强烈的冲动从心底涌上来,短暂地支配了马克的思维。
他的手脚仿佛也被木偶线拉扯着,做出一连串优雅的动作——躬身,右腿后腿半步,欠身,左手后摆,右手抚左胸,一个标准的屈膝礼过后一句话冲口而出:
“以凡躯肉体回应美丽女士的邀约,这无疑是一种亵渎!请允许我以灵魂与您共舞——”
跳舞人偶仿佛怔了一下。
她这微妙的停顿反应,让马克不禁怀疑:是巧合?还是这人偶故意的?它也有智慧吗?
“可以。”
数十条比情丝还温柔的蓝色灵丝从人偶小姐的指尖弹出,缠绕在马克身上。
马克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身体软软倒下,他的灵魂居然被强行拉扯出体外,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看到自己半透明的灵魂。
刺激,紧张,兴奋,担忧,各种思绪充斥着他的心灵。
必须想办法跳好这支舞,否则就算骰子提示到这地步,这场大戏他依然演不下去。
耳边依然回荡着八音盒略显单调但清脆的乐声,他注意到,这不是他所知道的地球上任意一个曲子,不,就算知道也没用,给主播小姐姐打赏总督和火箭就多了,说到音乐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
此时此刻,他情绪沉淀,脑子飞转,不停回想着自己记忆中的每个片段,发掘着每一个可能,最终呈现在他脑海里的赫然是……
一个在滑冰场上跳跃的精灵,舞动的王子。
伴随着清亮的八音盒乐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回荡在死亡的舞厅,马克的灵魂应和着舞蹈人偶的动作,开始起舞。
就算随时可以将他大卸八块的灵丝在身边擦过又如何?
就算下一秒原地灵魂湮灭又怎样?
这一刻,马克彻底忘却了恐惧,把自己的心神融入到灵魂之舞当中。
视界中,早就没有了恐怖的地下舞厅,没有了诡异的封印物。
恍惚中,眼前只有那片纯白的冰上舞场。
冰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被古今中外所有冰上芭蕾灵魂舞者的附体。
他在最寒冷的冰场,绽放最炙热的热量,也在最恐怖的舞台,绽放万丈光芒。
日月星辰、诡异气息、死亡威胁……在此时此刻此分此秒,统统沦为陪衬。
第一次听到这段音乐,凭着对乐理和舞蹈的理解,马克依然像是少女漫画里的男主角,把自己优雅的舞姿倒映在人偶水蓝色的眸子里。
身上的衣裳,在滑行中蹁跹,仿佛海鸥飞翔在蓝色的海面。
时间过得飞快,随着八音盒最后一个乐声落下,配合着人偶的动作,马克的灵魂之躯腾空旋转,稳稳落地,优美的舞姿炫酷又惊艳。
那一刻,仿佛时光停止……
灵丝不知何时收回了,马克的灵魂也回到了躯体。
人偶小姐睁大眼睛,蓝宝石瞳子倒映着月光,将马克的身影牢牢收纳在瞳孔内。
与之相对,马克的身体跟灵魂同步后,保持着最后一个动作。他心脏砰砰狂跳,感觉一秒后就要跃出胸膛。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过关,短暂而激烈的灵魂之舞过后,耳边尽是嘈杂的噪音:刚才听不到的远处的风声、腐朽门窗摇动带来的杂音,统统涌入耳朵。
脑子里更是有无数杂乱画面闪过。
再没有刚刚跳舞时的优雅和余裕,他感觉自己又成了等待审判的囚徒。
殊不知,人偶左脚后跨,踮起脚尖,以她僵硬的机械躯体来看,这动作很怪,如果放到人身上,那就是标准的淑女礼。
她……要干什么呢?
不同于此前机械单调、充满无机感的声音,这声音第一次给马克一种拥有感情的感觉。
尽管有点蹩脚,更像是婴儿的牙牙学语,她毕竟说出来了。
“我……可以跟你共舞一生吗?”
说罢,她轻轻伸出手,那是一个等待马克对她进行吻手礼的动作。
马克的心脏吓得一下子停止跳动。
共舞还凑合。
一生就免了。
天知道你是什么鬼,我刚穿越来,正一头雾水。跟你这样的神秘存在混一块,我是嫌命长吗?
可是……
直接拒绝,谁敢保证女人偶不会一怒之下,让他分头行动?
答应?
马克绝对不愿意。
谁知道这是否隐含着什么难缠至极的诅咒?
幸好,在拒绝女性追求这方面,马克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
嘴角一扬,他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今天晚上,与你共舞,我很开心。”
没有答应,没有拒绝。
接着,他的大脑陷入一种奇妙的状态,那一位冰上神仙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一帧帧地回放。
记忆与现实重叠了。
就在诡异的人偶面前,他轻轻向后一跃,以屈膝的左脚为支点,右脚打横伸直,双手彻底展开,上身压到几乎贴着地面。
没错,这正是某冰舞大神的招牌动作【神仙吻冰】!
唯一的区别在于,马克吻的不是冰面,而是布满利刃疤痕的舞场。
人偶愣住了。
不知是她背后的神秘力量驱使,还是她性子使然。
她显然不习惯被拒绝。她应该感到愤怒才对。
可是眼前这位英俊男子的动作,打破了她的思维极限——他虔诚地轻吻舞场的地面,仿佛在用这个动作诉说一生挚爱。
最深情的吻不献给她,而是献给她奉为神圣的舞场。
倘若她要因此怪罪他,这岂不是成了她对艺术与舞蹈的亵渎?
这一次,轮到她的思维卡住了。
人偶小姐没有动作,就这样愣愣地看着马克面对着她、尊敬地,提着煤油灯,一步,一步退出了舞厅。
终于步出大门,马克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他的眼角随时会溢出温热的泪滴,他的后背全是冰冻的汗水,但顾不上擦拭,他对发愣的人偶露出一个招牌式温文尔雅的笑容,微微侧头:
“这世上从没有永恒的舞蹈,有的只是刹那的绚丽光华。美丽的女士,有缘再会!”
无缘,那就是永别了!
咳!
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鬼地方,就看人偶是否补刀了。
非常幸运地,直到马克慢慢带上舞厅的大门,人偶依然没有动作。
他保持着风度,缓步离开,估摸着人偶应该不会追杀出来之后,他才一溜烟地跑起来。
很想很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脏话喷出来,又怕还有什么鬼东西追杀出来。
最终哼唱出来的,赫然是爷爷传下来的经典中文歌:
“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
穿越了,他不敢以原主留给他的语言知识喊出任何字句,只能欺负这里的鬼听不懂,顺便给自己壮胆了。
从那见鬼的地下舞厅跑出来,有点绕,好歹他找到了通往地面的路。
很不巧,煤油灯烧光了最后一滴煤油。马克丢掉提灯,在朦胧的月光中跑路。
他凭着模糊零碎的记忆朝着来路跑,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连风声都如同鬼泣。
就算看到路边还有一个变成十八块的前同伴,他也管不上摸尸了,疯了似的往外跑。
当他狼狈不堪跑到这座城堡边缘的大门口,感觉生还的曙光就在面前时,突然前方卷起一道夸张的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