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冰冷,视线越来越模糊,能够清晰感觉到身上的气力一点点流逝。
这是死亡的感觉?
不甘,恐惧,害怕,情绪在一点点变化,直到最后的茫然。
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卑微到骨子里,乔伊想不通,为什么对方最后还是选择杀掉他。
他的意识就好像进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除了虚无,再感应不到任何存在,好似一缕风,随遇而安,漫无目的漂浮着。
这里没有日月,没有时间流逝,就像是一场醒不来的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梦醒了,乔伊从木然呆滞中回过神,瞳孔视线渐渐聚焦。
小屋还是那个小屋,不一样的是,此时周遭充斥着熊熊烈火,刺鼻的烟雾钻进鼻息,让呼吸变得困难。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头顶就落下一根横梁将他压在下面,滚烫的灼烧感顿时袭来,只能拼命挣扎。
忽地,一阵耀眼的光芒突兀出现,炙烤全身的痛感瞬间消失,燃烧的火焰也随之消散。
维德·威斯克手里拿着一根手杖,他嘴里呢喃着听不懂的祷告语,手杖上面的宝石发出阵阵蓝光,火焰触之即灭。
火焰灭了,留下一地的黑炭,身上的灼烧感让乔伊时刻清醒着。
“你竟然还活着?”
维德·威斯克翻开横梁,深深的看了乔伊一眼。
没有疯狂,没有失去亲人歇斯底里的咆哮。乔伊冷静得让人害怕。
身上的皮肤跟衣服黏在了一起,毫不犹豫的撕掉,裸露出的皮肤,渗出殷红的鲜血。
“能让我一个人安静待会么?”
卡特琳想过对方会对乔伊动手,但是没想过会这么疯狂,一时间,她脸色有些不自然。
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被维德眼神示意,拉到一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然后带着人离开,现场留下乔伊一人。
“威斯克队长,这样不会有问题么?”卡特琳不放心的问道。
也许是出自愧疚,也许是别的什么。
维德·威斯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他的伤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现在最需要治疗的并不是外伤,我劝你还是不要过去打扰”
卡特琳“嗯”了一声,神色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家没了,老托尼也没了。
乔伊麻木的瘫坐在废墟上,老托尼的身体已经成为一具黑炭,艾丽莎躲藏的橱柜也被烧的面目全非。
“为什么让我活着”
低头看着双手,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幸运师的魔药已经完全消化完毕。
韦恩的那一枪,没有打中心脏,而是偏离了一分,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胸膛口袋里面,有一枚银币,属于幸运的银币。
“乔伊!”
“老爹?”他脱口而出,欣喜的抬头张望,“你没事?”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老托尼的躯体并没有任何回应。
“幻觉么!”
已经死亡的人,怎么可能复活。
也许高序列途径的超凡者会有这个能力。
但是老托尼只不过是一个序列九的下三门。
不等乔伊胡思乱想,平稳,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乔伊,我的孩子,你没事,太好了”
乔伊木然抬头,寻声望去,只有半个身体的魔法纸片人晃晃悠悠的向他飘来。
小人停在他面前,水彩笔画的五官表情显得十分高兴。
“老爹,告诉我,你还活着对么”
其实看到纸人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了结果。
那只不过老托尼最后残留的超凡力量,消耗完之后即会彻底泯灭。
小纸人轻轻落在乔伊肩头,伸出小手抚摸着他的脸,想要拭去那些挥之不去的阴霾。
“乔伊,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我很抱歉,以后的风雨让你一个人面对,我很抱歉”
乔伊无声的吸口气,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让人连呼吸都很艰难。
“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要报仇,好么”
他咬着牙,固执的不去看,他不能答应。
仇恨的种子已经深深扎根,在此之前,他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不争不抢。
“你斗不过他们的,连帝国骑士团都拿他们没办法”
乔伊内心充满了矛盾,他从未忤逆过托尼的要求,但是这次,他想做一次坏孩子。
纸片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这是魔法即将耗尽的迹象,没有原主的补充力量,它终究消散。
就像一个即将远走的父亲,一遍遍叮嘱孩子,
乔伊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我答应你,不会去报仇,乔伊·克里维已经被大火烧死,我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就好像是遗愿了却,魔法纸人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溃散,最后的最后,水彩笔画的五官露出安详的笑容。
“乔伊,别放弃,你的世界,并不是只有黑暗,艾丽莎没有死,她是秘偶,只要核心不灭,就不会死”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世上再无托尼·克里维。
来不及伤心难过,乔伊起身来到烧毁的废墟,掀开坍塌的杂物,抛了几分钟,终于看到了压在底下的人影。
全身,完好无损的艾丽莎,火焰甚至波及不到她的头发。
艾丽莎恬静的蜷缩着,就像睡着的精灵,要不是还有呼吸,都以为人没了。
隐姓埋名?重新生活?
乔伊从未动过这个念头,没人会在意他这么一个小人物。
房屋他也没想过修理,就那样吧,大不了以后都住在地下,还安全。
艾丽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两人谁都不说话,没有任何安慰,只有心照不宣。
“艾丽莎,我去一趟治安署”
艾丽莎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早点回来,我等你”
换了身简单的衣服,乔伊脚步轻缓的出了小镇,直奔治安署。
。。。
治安署中心,队长办公室。
“你比我想象中更坚强”维德·威斯克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乔伊。
乔伊弯腰,行了一个礼。
“感谢您救了我,威斯克先生”
维德取下头顶的军帽,回了一礼,微笑道:
“重新认识一下,调查兵团,西九区负责人,神罚者,维德·威斯克”
神罚者?光明途径的序列七,联想到之前的术法能力,顿时恍然。
光明途径的神罚者,最主要的能力就是控制元素。
“你们调查兵团,表面上都拥有另一个身份么?”
维德·威斯克将帽子放到衣帽架上,打开橱柜,里面陈列着很多玻璃罐子。
“红茶,还是绿茶”
他嗓音柔和,就好像是在招待一个相识已久的老朋友。
“谢谢,我并不需要”
“好吧,请坐!”维德自顾烧水,切茶。
“威斯克先生,您没有事情想要问我么”
“我喜欢顺其自然,你并不是罪犯,不是么”维德抿了一口茶,咂咂嘴。
“那我可以什么都不说么”乔伊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维德吹了吹茶沫子,嘴角微微上翘:“我想你会告诉我的”
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你赢了”乔伊叹息一声,然后补充道:“你就那么确定我会配合?”
“人是群居性动物,遇到无法战胜的困难,他们习惯抱团”
不等乔伊再说,他眸光忽然变得锐利,声音低沉:
“你的眼睛告诉我两个字——报仇”
乔伊神情木然,微微发怔。
在这些老油条眼里,他的心思无所遁形。
“我能加入你们么?”乔伊沉默片刻,试探性的问道。
复仇?
维德·威斯克说得没错,他想复仇,不仅仅是死灵教派,还有卡特琳·温特。
对于卡特琳的恨意,甚至强于死灵教派,因为她的出卖,毁掉了赖以生存的‘家’。
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卡特琳的身份绝对不简单,不然也不会失踪那么久,死灵教派都不敢动她。
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加入调查兵团。
复仇并非一朝一夕,稚嫩走一步看一步,总会有机会的。
“再次之前,我需要你坦白一切”维德语气平缓,眸光灼灼的盯着乔伊。
乔伊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没有阳光的天空,灰蒙蒙的,在往远处看,只有无尽黑暗。
许久之后,才忽然说道:
“基恩是我杀的”
维德没有打断他,而是品着茶,静静等待着。
乔伊转身,拉开上衣,指着心口位置,哪里有一个弹痕。
“这里,在你来救我之前,被一颗子弹打中”
维德·威斯克突然开口:“你是一名超凡者”
也只有超凡者,才能能在被子弹击中的情况还能存活。
“对,没错,我在基恩的献祭仪式中,成为了一名超凡者,序列九,幸运师”
“也就是说,在基恩献祭的同时,你也在献祭神明?”
两尊神明在同一时间接受献祭,正神邪神,其中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整个卡森矿洞坍塌,这解释很合理。
“那你为什么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选择隐瞒”
乔伊在来之前,已经模拟了很多遍应对方式,他思索着回答:
“幸运师,并非主神序列,我不想被定义为邪神教徒”
“嗯,换作是我,也许会跟你作出同样的选择”
除去三条主神途径,其实塞纳加尔这些年发展出很多旁支序列,不过很多都跟邪神,被缚之神有牵连。
幸运师,从未听过序列,不过可以确定,乔伊并非邪神信徒。
打开话匣,两人之后的交谈很顺利,维德·威斯克毫不吝啬的将一些超凡世界的常事悉数告知。
乔伊拉开维德办公室的柜子,看着那些玻璃罐,里面都是茶叶。
随意的拉开另一侧,放满了酒,自顾打开一瓶葡萄酒。
“威斯克先生,好东西,怎么能藏起来呢”
“哈哈,茶敬客人,酒宣朋友”
“那,我现在能喝一杯么?”乔伊笑着,也不等回答,自顾打开,为自己倒满一杯。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酿酒水平,真的很差,抿了一口,他就没有喝下去的欲望。
维德·威斯克厚重的眉梢微动,露出一抹笑容。
很难相信,这是一位刚失去亲人的少年人,仿佛从他脸上找不到丝毫悲伤情绪。
也许,还要跟近一步的检查,究竟有没有被邪神侵蚀意志。
“乔伊,我想,你需要一位心理医生”
乔伊敏锐的捕捉到维德眼眸之中一闪而逝的怪异。
这也许是最后的考验,只要通过就能加入调查兵团。
没有说话,轻轻点头,以作回应。
维德·威斯克离开办公室,没多久,带着一名身着斗篷老妪回来。
她浑身被斗篷遮挡,还有面罩,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被哪双眸子盯着,一瞬间,好似坠入无尽深渊。
有了梦魇蛛的前车之鉴,这次的心理测试,乔伊很轻松通过,在心理催眠当中,他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合乎情理回答。
半刻过后,老妪慢悠悠起身准备离开。
“他身上没有污秽气息”
送走老妪,维德·威斯克一直平静的脸上,难得的露出释然。
对于乔伊的处境,他还是蛮同情的,能帮的情况,他不介意帮一把。
但是这得建立在没有被邪神污染的情况下。
微风透过窗户,轻拂进屋,些许凉意,让人心情舒畅。
“欢迎你的加入,克里维警官”
乔伊笑道:“队长!”
曾经难以踏足的另一个世界,追寻许久的东西,现在触手可及。
他想要跟人分享这份喜悦。
他想告诉老托尼。
“成为了超凡者,还加入了调查兵团,以后乌迪尔,任何农场主,都不敢在欺负他们”
想到这里,心底顿时又是一阵莫名的悲伤。
“队长,污秽是什么?”
“超凡者,是一群跟自己内心最深处黑暗情绪博弈的疯子,稍有不慎,就会被来自地底的污染侵蚀,变成疯子,变成没有人性的神话生物”
来自地底的污染?
乔伊敏锐的捕捉到这点,忙追问:
“夜魔么?”
“是的”维德·威斯克毫不犹豫的道出帝国封锁的隐秘。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的话,现在确实直面答案。
“困住塞纳加尔的,并不是嗜血的怪物,而是上一纪的人类,太阳落下之后,来自地底的污染侵染了整个塞纳加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