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汉的话,让乔伊感觉到一丝邪恶意味,原本只有少数人的街道,在寂静的黑夜下,此时显得更加的诡异。
有无数双眼睛往这边注视,它们借助黑暗将自己隐藏。
“死老婆,发大财,死儿子,发大财,都死喽,都死喽”
流浪汉咧开嘴,目光一瞬失去了焦距,变得痴痴呆呆,嘴里神神叨叨,根本没有正常人的思维逻辑,身体摇晃着,还不等乔伊有所反应,就窜入小巷,消失不见。
直到流浪汉的身影全部没入黑暗,那种被无数双眼睛窥视的感觉才减弱。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快快乐乐~”
声音好像保持在一个恒定的距离,微弱,但是能够清晰地让乔伊听见。
“嗯?”
乔伊眸子里阴郁一闪而逝:“这是在让我跟过去?”
微微抬头望着流浪汉消失的方向,仿佛想要看穿那片黑暗幕布。
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跟过去。
走着走着,渐渐发现不对劲,绕了一圈之后,跟着声音,竟然回到了黑色教堂。
灌木杂草边,流浪汉席地而坐,嘴里叼着一根草,似乎就是在等着乔伊。
乔伊直接走过去,仔细端详十来秒,才道:
“刚才那里不安全,对吗?”
“呸”他将嘴里的野草吐掉,一脸戏谑地瞅着乔伊:“也不算,最多就是把你抓起来,烧死而已”
“这还不危险?糟老头,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
“那玩意,切下来才值几个钱”他似笑非笑地盯着乔伊:“小子,在这里,讲良心,你会死得很惨”
乔伊不想纠结这些问题,现在他关心的是眼前关于这所教堂的一切,于是,直接开口询问:
“你引我过来,直说吧,什么目的?”
“在那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些问题?”
“等价交换,这很公平,我同意”乔伊点头。
“第一,你从哪里来,现在是哪一年”
“第二,你是误闯,还是自己进来的”
“第三。。。。你先回答前两条”
条理清晰,口齿清楚,跟先前装疯卖傻的样子,相差很大,让乔伊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症。
本以为对方会问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没成想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现在是1385年,出生就在利亚港,至于第二个问题嘛”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顿住,用一种你懂的眼神望着对面的人。
“第二个问题才能让我决定要不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他说话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
对方在揣摩他的同时,他又何尝不是在试探底线。
“我是自愿进来的。。。。当然,如果有选择,我不会走这一步,我的一位亲人失踪了,这里是查到的最新线索”
乔伊的话,似乎给了他莫大的勇气,神情变得十分激动,甚至想上前来个拥抱。
“滚一边去~”
“嘿嘿,抱歉,抱歉,激动了,激动了”
“你可以叫我尤努斯,你是圣堂的调查员对不对?”他说着话,满脸殷切的凝望着。
原来,问我主动进入还是被动进入的原因在这里。乔伊眉梢微挑轻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否认。
这种时候,傻子都能看出来,圣堂的身份好用点。
这要是说,是一个刚毕业的无业大学生,没有任何说服力。
“开始有人失踪了吗?那群丧心病狂的家伙又来了”
他们?乔伊敏锐地捕捉到话语中的这个单词,轻声道:他们是谁?
奇怪的是,乔伊问起‘他们’的时候,尤努斯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出恐惧的表情。
说出口的话干涩而嘶哑:
“那是躲在下水道的老鼠,一群疯狂的异教徒,他们召唤了一位可怕的存在”
“不可能,如果有邪神降临,为什么没有任何记载”
邪神是一个统称,祂代指不被七神教会承认的神祇,都冠以‘邪’的名称。
打击异教徒的力度一直被列为最高警戒,事实却是,在利亚,不说正史,哪怕都市传说都没有。
尤努斯似乎也看出了乔伊的疑惑,摇头苦笑道:“刚才你说现在是哪一年。。。1385年对吧。。。知道这里的时间是哪一年吗?1375年,也就是十年前”
“而且,十年前的那一场灾难,参与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驱逐,或者跟我一样,被困在这里”
嗯?如果是教会将这些事件掩藏,很容易理解,不过还有一点不符合逻辑。乔伊的眉头皱起,眸光锐利地直视着尤努斯道:
“你的意思就是说,被困在这里十年,还是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
说这里面的食物不能吃的是尤努斯,这种情况下活了十年,本身存在就有很大的问题。
想到这些,乔伊说话的时候,又往后退了好几步,只要情况不对劲,他会头也不回地逃走。
尤努斯抬眼望向四周,黑夜中,只有几盏微弱的燃气灯在固执地熬夜,银白色的月光洒在街道的青石板砖上,能够倒映出屋脊的轮廓。
他往前走了两步,那里是黑色教堂围栏。
“这十年中,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来过这里,准确点说,每天昼夜交替的时候,这里会与外面的现实世界连接”
“当然,这个时间很短,只有几分钟,在那段时间,会离开这片空间,跟现实重叠,食物来源,也来自那段时间”
乔伊愕然一瞬,心里嘀咕:怪不得翻垃圾桶,搞不好,在那段时间,就有人扔过东西。
只有几分钟,在人不自知的情况下,的确很难发现周围的环境变化。
这里虽然看起来不大,还是有不少人存在的,靠重叠现实的几分钟,能够支撑这些人活十年?
这一点乔伊是不信的。
“其实,说实话,我们这些人早就做好等死的准备了,如果真能死去,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什么意思?”乔伊瞧着尤努斯,隐隐觉得他的话有些不对劲。
尤努斯拍了拍身上灰尘,常年没有打理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两侧凹陷的脸颊,还有泛黄的皮肤,无一不是显露着他的艰辛。
“那些人,你也见到了?什么感觉?”
乔伊摸了摸下巴,回想着先前碰到的那些人,一个个的面无表情,行为方式,完全不像正常人。
他皱了一下眉道:“提线木偶。。。”
“这个比喻很恰当”,尤努斯苦笑着摇摇头“准确点说,他们都是死人,没有思想,只有一段被植入的记忆,日复一日重复做着相同的事情”
乔伊抿抿嘴选择沉默。
凡是跟超凡挂钩的事件,都不能以常人的角度去思考。
被植入记忆,从某些方面来讲,这跟鲁格·吉尔斯想要夺取乔伊的肉身很像。
唯一不一样的可能就是,占据肉体的或许不是‘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以那种状态存在的人,在这里,除去尤努斯,其余人都是。。。
想着,想着,乔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背向上,很快遍及全身。
十年,如果换作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跟一群提线木偶生活在一起,恐怕早就疯了。
乔伊侧过头,目光从尤努斯身上一扫而过,发自肺腑地感叹:也许他的疯癫,并不完全是假装。
尤努斯看着乔伊的脸,嘴里‘啧’了一声,或许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也不恼,只是声音很颓地开口道:
“我不想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我必须回去,我的家人在都等着我,大哥在等着我”
乔伊轻咳一声,“以您的年纪,确定家人还健在”
满头的白发,还有直不起的腰,脸上的皱纹,所有的细节都证明一点,这是个老头,他这个年纪,父母不可能还活着。
“不会的”尤努斯神色激动,双手抱着头扯着自己的头发,他好像又进入了疯癫状态:“我能感觉到,哥哥在呼唤我,他就在外面”
乔伊无奈地摇头叹息:或许,那个呼唤的声音是某位存在,直接告诉他,精神不会崩溃吧。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用一种偏向委婉的语气说道:“你知道出去的办法吗?”
尤努斯傻笑着,神情古怪:“老子要是能出去,早就出去了”
乔伊皱着眉,暗骂自己一句白痴,随即道:
“那总归有点线索吧”
“有个屁,当初就是你们圣堂的神父将这所教堂埋葬在这片空间的”
“嗯?”乔伊略感意外:“圣堂没管你们这些人?”
尤努斯道:“死掉一百人,跟死掉一万人,你会选择哪边?”
“当然是。。。”乔伊顺嘴差点就脱口而出人多的一方。
“你看!”尤努斯苦笑着摇头,“都会选择牺牲小部分人”
乔伊沉默着,思索片刻:“永远不要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与其选择赌上位者会良心发现,不如自救”
这个道理,在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他就用血淋淋的代价做了验证。
“那些人一开始就是这样的状态吗”乔伊指的是没有自主意识的提线木偶。
尤努斯摇摇头,道:“并不是,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虽然没有自由,大家还是挺和睦的,总会抱着那么一丝希望,会有人来救”
“随着时间推移,有一部分人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它就像是瘟疫,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感染了全部人”
说到这里,尤努斯的眼神变得晦暗,声音低沉而沙哑:“我的朋友、邻居、男人、女人、跟秋天的桔梗一样,大片大片地倒下”
乔伊拧眉摇头道:“不对,人数太少”
回想着先前在街道上见到的路人,寥寥无几,按照尤努斯的说法,被困在这里的人,绝对不少。
这句话,似乎触及到了雷点,尤努斯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
“吃了。。都被吃了。。。”
嘶~
乔伊冷不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太疯狂了,吃人。
这种事情,就算是放在塞纳加尔也是难以想象的。
望着有癫狂趋势的尤努斯,乔伊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唏嘘不已:神弃之地,没有太阳,条件艰苦,少了邪神窥视的目光,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保护!
一路走过来,黑色教堂范围内的力维特街,规模并不小。
目测足以容纳千人,现在就剩这些芝麻绿豆,一想到十年来,被吃掉大半人口,乔伊胃里就是一阵翻腾。
就算活下来,现在也变成了那副模样。
这一刻,乔伊心里,对于圣堂的光辉形象,又减弱了几分。
刷啦~
突然,一阵金属碰撞声在静谧的夜空响起。
乔伊的注意力下意识地就被吸引过去。
原本紧锁着的教堂大门缓缓打开。
上面的那把铜锁,掉在地上。
敞开的通道,像是一朵娇艳绽放,等待着有缘人的到来,任其采摘。
“时间。。。到了”尤努斯身体在一个劲地颤抖着,不停地在胸前化作十字。
“什么鬼?”锁住的门突然打开,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尤努斯来这一手,着实吓人。
“能进去吗?”乔伊张张嘴,试探性地询问,目光紧盯着尤努斯的脸,想要从他脸上捕捉到更多的信息。
尤努斯的眼中一片茫然,神情呆滞地看着教堂屋顶端的巨大十字架,十字中间的宝石,此时正散发出悠悠蓝光。
悬在半空的月牙,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完整的月亮,上面披了一层薄薄的银色光泽。
“月亮,月亮出来了”
尤努斯俯身跪地就拜,他仰着头,紧闭着双眼,肆意贪婪地接受着月光的洗礼。
“嗯?”搁着玩吸血鬼?还是狼人,等下不会变身狼的诱惑吧。
乔伊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泽,激动地问:
“糟老头,别跪了,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里盘算着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凌晨12点,一天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搞得现在他的脑子都快炸了。
“快,现在可以进去了”尤努斯猛地起身,拉着乔伊就往教堂里面跑。
“哎,哎,别急啊”其实,像这样冒冒失失的事情,他很不情愿。
作为幸运师,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钢镚,弹至半空,然后落在手背。
心里默念:“今夜,幸运会伴我左右”
轻轻摊开,反面,这一瞬,他顿住脚步,挠了挠头,耸肩道:“要不,改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