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女冠却是一下子收回了目光,走到了王九身旁:“太子妃,让贫道给你换药吧。 这位……”
王九摇了摇头:“这是我亲妹子,不必避讳。”
清虚女冠点了点头,扶着王九躺了下去,掀开她的被子,又撩开衣服一看,只见她的腹部上有一条密密麻麻的像是蜈蚣一样疤痕。
十八娘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这女冠的眼神太熟悉的,可是看那张脸却分明完全是一个陌生人。她姿色寻常,在这随便拉个宫女都是绝色的皇宫里,简直犹如一盆寡淡的小白菜,让人连眼神都欠奉一个。
而且她对王九说话的时候,也声音轻柔,温柔至极,好似刚才看十八娘的眼神,是一种错觉。
十八娘摇了摇头,将自己荒唐的想法抛到了脑后,又坐在了王九的身旁。
“九娘这个伤口,是不是会留疤?女冠可有什么祛疤良方?”
那女冠一边替王九唤药,一边笑道:“这祛疤药,怎么可能有比宫中的玉寒清露膏更好的。只不过太子妃这疤痕深,多多少少会留下一定的痕迹。”
“十八娘我知道你担忧什么,无妨,不就是道疤吗?总比命丢了好。对了,十八娘你可以让女冠替你瞧瞧。”王九突然想到了十八娘的病,眼睛都亮了起来。
不管是邪术也好,还是道术也好,只要能治好十八娘,管她是什么呢?
十八娘却是想到了之前清虚女冠的那个眼神,摇了摇头,笑道:“等我从边关回来再看吧,后日就要启程了,如今看了,也不便于治疗。”
王九一听,知道十八娘这人绝对不会无故讳疾忌医,便笑着说别的去了。
不一会儿,清虚女冠就给王九换好了药,外头的太子爷等得急了,她一出门,就直拽着她的胳膊去练丹了。
等她一走,王九就着急的问道:“你怎么不让女冠替你看?她既然进了皇家这个门,就断不敢胡言乱语,到处乱说的。”
十八娘有些事儿不好对王九说,只好说道:“我瞧着她眼神不正,你小心一些,不论如何,留得一丝清明在。”
王九看了看时辰,拉住了十八娘的手,红着眼说道:“你我姐妹二人,比那一母同胞还要亲。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在边关,切记要保重好自己。”
十八娘也红了眼眶,“你也是。你切莫再为着我的事,和你哥哥怄气了。如今他已另娶,我也别嫁,往事都是过眼云烟了。他是王氏宗子,是你最可靠的后盾。”
太子被废是迟早的事儿,王九如今已经是王家的弃子了。也就王六,会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护她们母子周全。
王九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让半夏将十八娘送出门去了。
十八娘刚走到半道上,就看见前头一个穿着粉色衣衫,面色红润的妇人站在前头,手中还挟着一直红豆。
而在她的身旁,一个奶娘模样的的小妇人,穿着蓝底起百花的小裙,手中正抱着一个黄色的布包儿,在那包儿里,露出一张可爱的小脸,正在开心的吐着泡泡。
那孩子脸颊饱满,一看便是个身强力壮的足月儿。
见十八娘走了过来,她莲步款款,笑意吟吟,“我的好妹妹,咱们当真是好久不见了。当初真是多亏你见死不救,我才有今日,得以为太子诞下麟儿。”
这人竟然是沈府里头死了的那个沈珂,不,如今已经叫武珂了。
没想到她如今还活得风生水起的,王九娘真的太心慈手软了。
“这不是武良媛么?这么久了,还没有挤上良娣的位置么?”
武珂一听,面色一僵,正要反驳,就听到十八娘幽幽地问半夏,“王世子妃是几品,太子良媛又是几品?武良媛见了我,怎么不行礼呢?”
半夏看了武珂一眼,面无表情地答道:“王世子妃乃一品,太子良媛是四品,武良媛请向镇平王世子妃行礼,不要堕了东宫的名头。”
武珂整个人都气炸了,咬着牙,快速的向十八娘行了一个礼,正准备走。
又听到十八娘说道:“武良媛此番不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了么?可惜了,风水再怎么转,也转不到一个妾室的头上。”
武珂一甩袖子,怒气冲冲说道:“你何必如此刻薄?你告诉我,我娘是怎么死的?父亲待我娘情深意重,我娘平日里又身体极好,怎么会突发恶疾匆匆的就去了。是你害的对不对?”
“武良媛这一大早没睡醒在说什么呢?你乃武家女,你娘如何死的,我如何知道?”
武珂大怒吼道,“十八娘!”
却惊起了一滩雀儿,连那过路的宫人,都频频地往这边看过来。
武珂气急败坏地甩了甩袖子,快步的走掉了。
十八娘拍了拍手,她正好因为王九之事,失落不已,某人便要送上门来打脸寻开心。仗势欺人?当谁不会似的。
为太子生了儿子又是如何?太子这艘大船都快沉了,连王九娘都未必能获救,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妾室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半夏对着武珂的背影唾弃了一口,“妖媚祸主。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投了那女冠的眼缘了,日日里同太子一道去练丹,才得了几天的势,就耀武扬威的了。”
十八娘听着,若有所思。
很快就到了宫门口,西屏正坐在马车辕上等着,一见十八娘来,赶忙跑了过去,“小娘,接下来可是去程家添妆。”
“确是如此。程家姐姐虽然即将嫁到我沈家,但也是我的闺中好友,怎能不去添妆。”
十八娘抬头看了看天色,艳阳高照,晒得人暖洋洋的,不像是那个暮气沉沉的宫殿。她简直像是与这皇宫犯冲似的,没有一次是欢喜的出来的。
里头的人,就像是那苍蝇一般,赶都赶不走,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就掉进了你的双皮奶里,让你恶心到不行。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却是她和李子期,努力的想要走进来,站在最高处的地方。
马车得得得的去了程府,那厢凄风苦雨,这里却是一片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