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什微微一愣,没想王东阳忽然提到了老熟人的名字,心中一时竟有些五味杂陈。
王东阳推了推老花镜,又将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本子上:“宣武帝覆灭楚国之后建立了魏国,在位二十七年后驾崩。”
“在起义之前,他只是河西一个普通的佃农,当时楚国国境之内已经叛乱四起,战乱必危及百姓,而作为社会最底层的人来说,状况更是凄惨。”
“当时有一股叛军四处劫掠,河西一片受损颇重,后来是镇国大将军率领军队赶来将叛军击退,许多人才勉强保住性命,其中就有后来的宣武帝。”
“可谁曾想,镇国大将军将后续事宜交给朝廷派下来的新任官员、继续奔赴围剿其它叛军,他留下来的人却被新任官员百般刁难,那官员听从上级指令,处处掣肘,一不重整军队,二不稳控乱局,三不安抚人心,四不恢复生计。当另一波叛军再次杀来之时,河西只坚守了半日不到就宣告城破。”
“宣武帝的妻子被乱军凌辱至死,他的儿子也死在了乱军的屠刀之下。”
“再说说宣武帝这个人,他天生神力,武力惊人,也很有头脑。虽出生于佃农家庭,又因家中无法度日将其卖作奴隶,但宣武帝敢想敢做,主家对其也颇为赏识。”
“只叹人生际遇奇诡,他无欲无求只盼小家平安喜乐之时,却落得家破人亡。后来宣武帝揭竿起义很快组建起一批规模不小的力量,而就是这一股力量,最终收编了绝大部分叛军势力,成功围困京都逼进皇城。”
“最后灭楚国、建新朝。”
老教授说到这里再次停下,慢慢地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众人听的正起劲,都被勾起了好奇心,書舍这一次出行任务中唯一一个二级的诡猎文翔翮,作为队伍中最年轻的一个人,根本按捺不住,率先追问起来。
“教授教授,为什么他最后没有埋入皇陵呢?”
文翔翮蹲坐在一块石板上,双手分别揪着左右两只鞋上的鞋带,正单手将它们挽成复杂的蝴蝶结再重新解开。
“他是不是怕被楚家余孽给挖了坟?”
听他这直白的问话,罗什撇过脸去假装自己没有听见,老教授倒是没有介意,笑呵呵的解释道:“当然不是,宣武帝此人行事作风相当果决,结束了楚国的统治后,他先后评定西南、西北、河西、河东等地,最终统一全国。”
“别说他在位的二十七年间,改善军队护卫制度,严查、严审贪官和不法勋贵,同时兴修水利、减免赋税、大兴科举、广纳人才,在他的统治之下,社会生产迅速恢复和发展,一片大好,根本无人会想叛乱也无人能够叛乱。单是楚家人尽数覆灭在灭国之战中就不可能有什么楚家余孽。”
“那他死后为什么不埋在皇陵里面?我记得魏国的皇帝,基本都葬在孝仁陵里的,他作为开国皇帝,不是更应该葬在里面吗?”
有了文翔翮带头,其他人也忍不住开始提问。
“是啊,开国皇帝哎,地位和其他皇帝还不一样,没有他的皇陵都不能算皇陵了吧?”
老教授依然和颜悦色,笑眯眯的一一解释:“他只是不愿意罢了。”
“《魏国全记》中记载着这样一段描述,宣武帝曾在酒后对自己的宰相说:“朕获得了全天下人都想要的皇位,却换不回妻儿性命。朕此生唯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无人再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苦痛,方能慰妻儿在天之灵。””
当夜,宣武帝思念亡故妻儿、嚎啕大哭,次日大病一场、数日方愈,举国皆叹皇帝至情至性,乃魏国大福。
而后宣武帝下诏修建皇陵,但实际上却派人另造墓室留给自己。
“哦,我懂了,他是想和自己死掉的老婆、儿子埋在一起!”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叹。
“可我记得宣武帝是有皇后的呀,皇后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嘿,那是因为他是皇帝,若是放在平民百姓身上,第二个老婆那叫续弦,不是原配正妻。”
“这有什么区别?”
“这你就不懂了吧,续弦在正式原配的牌位前,那是要行妾礼的,小妾的妾,懂了吧。”
“哦,这样啊,那宣武帝为什么不把原来的老婆和儿子一起葬在皇陵?”
八卦皇帝的非短流长让众人颇有些兴奋,热切的目光都投向了王东阳。
广东阳呵呵一笑,点点头继续说着:“正史中确实没有记载,不过魏国的《全魏史》、《魏国谈》等偏史中有过一些记录。”
“宣武帝当年外出归来,发现庄子里有叛军肆掠,立刻返回家中,恰见自己妻子惨死模样,而自己的儿子正被乱军拖虐戏耍,当即愤恨难抑,提刀冲上去拼杀。而后宣武帝从乱军屠刀下抢回儿子,厮杀三日方才脱困,但彼时儿子已然气绝,整个庄子都被大火付之一炬,妻子的尸首更是无从找起。”
“后来数年的征战中,宣武帝一直将其儿子的尸骨带在身上,未曾半刻分离,这也是宣武帝为什么外号骸骨大帝的原因。”
话说到这里,众人顿时醒悟,这个宣武帝的人生际遇和那神秘的墓室果然有些对得上号,难怪老教授会把他放在最后才讲。
篝火旁边不禁响起了一连串长长的“哦”声。
文翔翮再次打开自己的脑洞,兴奋地跳起来:“所以他千辛万苦弄一个守墓人出来,是为了自己死后不被外人打扰所谓的一家和睦?”
“呵呵,这个可就难说了。”
王东阳这一次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而是笑呵呵的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
老教授的推断有理有据,并且和墓室情况很是吻合,众人不禁又讨论作了一团,若真证明了墓室的所属,可真是一个不小的历史发现。
可谁曾想一直没有说话的罗什却在这个时候开口,声音低沉缓慢、情绪复杂:“楚家,是有血脉保存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