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下来,但叶吟鸢一点也不饿。
下午去找了辅导员,他并没有太计较之前缺勤的时,甚至对她的健康状况十分关注。
毕竟,她马上就要成为学校里的小红人了。
那个省级的比赛,是在寒假中举行的事。具体的时间,是在光临世界塔之前。
这么说来……其实也没过多久。看来,是在塔中呆的太久,混淆了真实的时间。
在那个不会感到饥饿,也不会感到倦意的地方。
听上去真像是天国,这可有些许讽刺。
毕竟那一切还伴随着痛苦,与成倍的压力所导致的疲劳。
她还记得那些死去的人——不知是否该庆幸,都是与自己几乎没有交集的人。
因为塔注重“联结”的效益。这话似乎是医生还是引导者时说的。
总之,如梦一般重返现世,才是最来之不易的事。
相较之下,连成名立万这种事,都变得无所谓。
经过一系列的手续,等消息发布后,一定会有许多媒体与赞助商找上门来。这是辅导员告诉她的事,让她做好准备。
她其实没想这么多。过去的她很在乎这些,可如今,知道她做出选择之后,才意识到莫景辉所言的平静有多么可贵。
可她并不后悔。
为了更好地活下去。
关于极冬的事,今天没有机会向莫景辉开口。惋惜是有的,但她觉得,机会还有很多。但至于极冬与绯针的关系,是更让人摸不清楚的。
在那之前就有合作么……?
仔细想来,世界塔中她们两个沟通起来确实有一种难言的默契。可极冬一向擅长掩藏情绪,绯针又是那样善于伪装,其他人完全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包括自己。
哪怕是仔细回忆起来,也不曾察觉到破绽。
手放进兜里,她摸到了宿舍的钥匙。
对了,还有“钥匙”的事。
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找回自己的记忆,反正她觉得,自己一时半会怕是不行。
上了宿舍楼,她站在走廊上,远远瞧见一个人,抱头蹲坐着。
那个位置,似乎是自己的宿舍门。
她觉得那人有些熟悉,便加快了步伐,走上前去。
“殷邈”她很吃惊,“你怎么在这儿?”
女生猛然抬起头,用不可置信的眼光打量她。就仿佛,她不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叶吟鸢一样。
她的表情糟透了,那是任何负面词汇都难以形容的模样。若一定要做个比喻,就像三魂七魄都不愿在这副躯壳内安分地住着了。她脸色像是一周都没有吃饭,显得有些削瘦,这让她本就下沉的嘴角显得更加不悦了。
殷邈的眼睛有些泛红,不像是哭过,但至少试图哭过。眼白上,到处都布满了血红的细丝,看上去十分吓人。
“你、你……”她有些语无伦次,“你还活着,太好了……”
“哎,我骨头都快被你捏碎啦……”吟鸢笑着抱怨着。
“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后来又打了很多,还发消息,但你一句都没有回, 以为你真的生我气了。”
“怎么会呢?只是昨天一直在忙,我手机没电了,今天出门也没带上,一直在充电……反倒你没有真的和我绝交,真是太好了。”
望着叶吟鸢脸上难以抑制的喜悦,殷邈的面容却浮现出一丝忧愁。
这很罕见,不像是她这种人会有的样子。
“我要后悔死了。我还以为……你和陌言一样,不见了。”
“别吓自己了,怎么可能嘛,你看我不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吗?难道说,你是嫉妒我得奖了,不甘心,也偷偷盼着我消失?”
“怎么会”她忽然急了,“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只是……我当时只是想着,为了你的安全,你不要再来找我就好了,我怕我会忍不住回应你的。”
“哈哈哈,你真敢想。”
“不,我是认真的。我就想,你可千万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可昨天上课的时候,你真的没有来。开始有些庆幸,但我发现,我果然还是在担心,于是就打了电话。结果……你也知道了,我以为,那种糟糕的设想又应验了。”
“怎么可能呢,你别想那么多啦。”
“我没法不想那么多。”
“别操心了,你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要好好生活呀。”
叶吟鸢掏出钥匙,正开着锁。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殷邈明显地怔了一下。
“你觉得……我是普通人吧?”
“诶?我说错话了吗?对不起啊,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你不要往心……”
“不”她忽然再次抓住了她的肩膀,“你是说真的吗?我在你眼里,是个凡人吧?很普通、很普通的那种……”
“……当然了。你怎么啦?”
叶吟鸢推开了门,但没急着进去。殷邈手上松了下来,如释重负似的说:
“有你这句话在就够了。”
说完,她挥挥手,转身就走了。到楼梯口时,还回头说了句,明天见。
她的心情看上去好了很多,叶吟鸢替她感到高兴。
只是她自己,变得有些焦虑了。
莫非,长久以来的殷邈都被他人视为非正常的人,被视为异类吗?
就像……曾经的自己?
嘭——哗啦啦……
传来玻璃接二连三破碎的声音。
警报声自从被唤醒后,就从未停止过高鸣。
从监控器的屏幕所看到的,是怪物一样的女人。
……如果还可以被称作是人类的话。
纤细的肢体转换成曼妙的黑影,任意变换着形态,在大厅中恣意妄为地破坏着。
所有阻拦在她面前的杂物,都被清理掉了。
包括活物。
那影子是那样柔软,如液体般流淌,也如气体般蒸腾。只是谁也不曾想,它竟也可以有固体般坚硬。
锋利的镰形黑影,是那样轻易地切断了人的喉咙。
楼上的女人穿着鲜红的高跟鞋,三步并作两步推开了前方的监控员,走到屏幕前。
而楼下的人,却依然毫发无损。
她甚至转过脸,对监控器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四面冲上来的警卫,她看也不需要,从脚下迅速生成的黑色影藤,在同一时间蔓延开来,自下而上地贯穿了四人的身躯。
血直直地滴落到地板上,穿透了她的武器——就好像那些影子的武器不存在一样。
屏幕前的女人拿起对讲机,点着美人痣的朱红薄唇上下开合。
“调集所有的安保力量,启用B类武器。”
有红色的激光点瞄准了蓝发女孩的眉心,不知她是否察觉到了。
在狙击手扣下扳机的一瞬,子弹穿过了她的头颅。
但,并没有飞溅的鲜血。
她的眉间只是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小的孔洞,而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了。
怪物。
所有具备武装力量的人,都奈何不了这个单枪匹马闯进来的年轻女孩。
……单枪匹马?
可在监控中,那个若无其事地从枪林弹雨间穿行,与警卫们擦肩而过的白衣男人,是如此眼熟。
场面混乱不堪,狼藉一片。
任凭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了。
“废物。”
房间里的女人骂了一声,洁白的牙齿咬着染成酒红的指甲,发出咔嚓的声响。
接着,她从腰间掏出枪,熟练地上膛,并对身后的两人说:
“你们跟着我。”
然而,就在回过头的一瞬,她陷入了沉默。
监控室内所有的警卫,都被莫名的反重力死死扣在了天花板上,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如搁浅的鱼。
只有她孤独地站在对岸。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夜厌……白医生……”她蹙着眉,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稀客啊。”
“我可不姓白——”医生也笑了笑,“我来找你聊聊,绯针女士。”
她回过头又望了一眼那几块巨大的监控屏,意识到,那个与璆琳如出一辙的——就是璆琳本人的女孩,只是负责吸引火力罢了。
“聊聊?你这确定只是和我聊聊?没必要来这出,亲爱的。就算给我十把枪,我也奈何不了你。何必这么大动干戈?”
尽管她很清楚,他知道于她而言这不是什么重要损失。他所做的,只是一种示威罢了。
“同样,我也奈何不了你。”
说着,医生从口袋中取出一直准备好的针管,推掉了里面的空气。不知名的液体溅射出些许,细长的针尖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我可就要不欢迎你了——白医生。拼体术,您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呀。你到底有什么意图,还是明说吧,我可不擅长打哑谜。”
忽视了那个带有鲜明嘲讽意味的称呼,医生将针管放低了些。
“唉,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我能省很多力呢。”
“不过,我的医生,我可不认为你会从我这里需要什么呀?能力?金钱?物资?人员?想谈什么生意,你倒是说来听听。”
绯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婉转,如玫瑰花蜜般甘甜。可在这份温和柔软中,却透露着不善的意味。
如绵里藏针。
不知是否该庆幸,医生却也是个口蜜腹剑的主。
“嗯……你说的听上去都很诱人,但我不是来问你要这些的。”
“那么?”
“我来与你交易一件……特殊的商品。没有实体,却价值连城,千金难求。即使对某人而言一文不值,在另一人的手里,却能掀起血雨腥风的,商品。”
它是被传递的知识或事实,是知识的再激活,是运用一定的载体,越过了空间和时间进行传递。
“……情报?”
- Twilight 「暮色」·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