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手就把你兄弟卖了。”
“是兄弟先不够意思的。”
“真是我干的倒还好了”雁沉轩翻了翻白眼,“被你发现,我现在就弄死你。”
莫景辉没忍住笑了出来,气氛缓和了许多。
“好了,说回正题”他接着说,“听殷邈的描述,她所遇到的引导者,是一位女性,而不是医生。”
雁沉轩挠挠头,一手撑起了脸。
“这说明,她的能力是从上一届引导者处得到的……那么,应该在很早的时候,她就已经……”
“没错。医生成为引导者,应该没有几年,在我们之前或许已经有很多献祭者死在了塔里。上一位,至少也任职了几十年才换掉的吧。看来,这次我们赢的还挺快……”
“对守护者来说,是一样漫长的岁月。现在的问题是,谁看上去都不知道殷邈的事,更不知道她的能力。这样一来,会是谁出卖的她?”
“也不一定。说不定,是他们自己得到的消息。那群人神出鬼没的,说不准。”
“是说不准,但那样的话问题就更麻烦了。”
“现在的重点是解决问题,而不是祈祷问题是简单的那种。”
“说的也是。”
还有些话堵在雁沉轩的嘴里,他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说。于是他只得端起杯子,将那番话咽回肚子里去。
“你想说什么?”莫景辉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沉吟良久,他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终于开了口。
“也没什么,你能不能给……给她俩讲清楚。你也不喜欢一直被别人怀疑吧?”
“啊,当然。你不用担心,有机会我会给她们讲清楚。哎……要不现在就去找她们?你一会没课吧?”
雁沉轩楞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没课是没课……会不会太突兀了?要不要给她们打个招呼?”
“没事,我记得她们今天下午也闲着。走,现在就去。”
在失去那些记忆以后,他们第一次单独聊了这么久,这么顺畅。以前,若没有叶吟鸢在场,他们或许都见不到面,更别提谈这么多话了。
莫景辉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就准备出门。刚走了没两步,雁沉轩就喊住了他。
“喂,你耳机忘了。”
说完,他就伸手帮他拿起来。
突然间,一阵触电般的酥麻感掠过指间,顺着手臂一路传递到大脑。
头部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紧闭上眼。
莫景辉不知发生了什么,往回走了几步。
“你怎么了?”
明明只隔了一步,但他的声音在雁沉轩的耳中,有些遥远。
就仿佛自己泡在水里,岸上的人在喊他。
声音被层层削弱,才传到耳边。
这阵疼痛不仅削弱了他的听力,还有视力。雁沉轩本以为是耳机漏电,但并没有连接终端,不太可能。他还没来得及多想,视线就变得十分模糊。
双腿有些站不住了,他差点跪在地上。但他还是扶着桌子,努力坐回椅子上去。
“你、你怎么了?别吓我,喂!”
莫景辉的声音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服务员也看向这边,慌忙在前台接了杯热水。
有种……奇怪的感觉。
轻微的晕眩,加之飘忽不定的轻柔,却又有种挣脱不开的沉重。
这十分矛盾的感觉,让他有些熟悉。
是失重感。
眼前的画面清晰了些,却并不是咖啡厅的场景。
是模糊的、动态的画面。
面颊有些冷,有风呼啸而来。
他好像从高处坠落了。
但,他的手里似乎仅仅抓着什么。是又细又长,又比较结实的东西。
耳机线。
他并不是一个人在坠落。
在急剧下降的时刻,一切光景都模糊不清,唯有面前处于相对静止的人的面孔,是如此清晰。
——莫景辉。
一切忽然消失了。
熟悉的咖啡香味,洁白的桌布,与咖啡厅的古典音乐,在同一时间涌向他的感官。
“还好吗!给,水!”
莫景辉将服务员送来的水递给他,他接过来的时候还拿不太稳,洒出去了些。
“你脸色很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雁沉轩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如何,但猜测的话,或许是十分骇人的惨白。
不过,他想,莫景辉也一定不知道,他方才的表情有多么惊恐,多么担忧。
这份真实的关切,结合刚才所看到的那一幕,让雁沉轩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截至目前,还没有谁公开表示找到了自己的“钥匙”,也更没人说明得到它的那一刻,将会发生什么,“钥匙”所归还的记忆究竟是何种形式。
“我……”他的呼吸还未平静,“我想,这……就是我的钥匙。”
望着他手里捏着的耳机线,莫景辉显然不敢相信。
“钥匙?你的?可,这是我的东西?”
“先别说这个,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看到你”他攥紧了线,“你和我,从高楼上掉下去。而我抓着你的耳机线……”
莫景辉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假的吧……”
自己的东西,是别人的“钥匙”什么的,这种事……
而且,竟然——或说,果然与自己有关。
事情意料中地,往复杂的方向上发展。
先去找那两个女生吧。
走在路上,莫景辉给叶吟鸢发了消息,雁沉轩跟在稍后些的位置。
他盯着莫景辉的背影,像猫在看窗外的鸟儿似的。
不过,这只鸟也绝非善类。比起麻雀,他更像是狡猾的鹰。
但,并不能在下落的时候展开翅膀。
他还不能完全信任他,至少现在不。
对刚才所看到的景象,雁沉轩仍心存疑虑。
那只是一部分画面而已,没有完整地解释前因后果。这并不是完全的、完整的记忆。
所谓死亡的理由,也仅仅是“理由”二字而已。
他努力回忆着顾迁承的承诺,试图确认她并没有玩令人讨厌的文字游戏。
应该没有,她又不是医生。
如此想着,他们来到了约定的地方。
学校的人造湖西南角。
岸边有一处凉亭,没什么人。它的建筑风格,与湖中心的亭子,还有桥,都是一样的。
上次在岸边发生冲突时造成的痕迹,现在还能看出来。
两个女生已经到了。她们并肩坐在一起,聊着天。见他们来了,便挥挥手打了招呼。
殷邈看上去恢复了元气。虽然她还是耷拉着脸,显得闷闷不乐。
这点她与雁沉轩刚好相反。
叶吟鸢看着倒是有些疲惫。情绪上,似乎还说得过去,主要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给他们打招呼的时候,她就在打哈欠。
他们都坐下来,围成一个半圆。
“怎么啦”叶吟鸢问,“我正睡午觉呢。”
说这话时,她的视线与雁沉轩发生交错。但两人各自又看向了别处。
“抱歉,之前对沉轩有点误会”莫景辉解释说,“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他一五一十地将手机中的照片、咖啡厅的会面,包括耳机线的事,一一讲给了两位女生。
叶吟鸢又看向沉轩,这次,他们对视了一会。
莫景辉伸了个懒腰。
“所以,不好意思啦殷邈,话题不可避免地绕回你身上。”
殷邈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只是微微地皱起眉。
“我倒不是很介意……只是,我自己也不清楚什么。”
“那这样”莫景辉站起来,“我问你三个问题,如果你实在不想回答也可以,但希望你尽量配合一下。”
她点了点头。
“首先,你说你的引导者是个女人,你不认识医生。那么,你一定在很早的时候就做出了某些选择。请问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吗?啊,不用说理由。”
根据上次在校医院的反应,他料到如果深究起来,殷邈一定会出现抵触情绪。
所以这一次,他问的格外谨慎。
她好像并不是非常抗拒。
“说实话,真的很早了……是小时候。那时候,我都不记事。如果我正常又平安地长大,可能根本不会理解那时候的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具体几岁?”
“小学……吧……最多初中。”
“好的。其次是的问题是:既然你没有去过世界塔,那么你一定好好地活到了现在,你的记忆也就不会有任何缺失对不对?”
“我想是的。除了伴随时间推移被自然忘记的事,应该都有印象。”
“那……我想问你,我们前往世界塔以后,也就是叶吟鸢也不在现世时,这部分记忆,你还有吗?”
殷邈僵住了。
叶吟鸢与雁沉轩也一时说不出话。
这个问题,他们没有想过。
庆幸于失而复得的美丽生活,竟然对明显的漏洞置若罔闻。
太不应该了。
三个人的目光紧盯着殷邈,每个人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我……呃”殷邈扶着额头,“我想想……”
时间流逝着。
人生中总是有着很多次度日如年的时刻。
而这次,无疑是最煎熬的一次。
“我想不起来。”
终于,她这样说了。
三人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
所谓泄了气的皮球,大概是三人份的。
不过,这也是意料中的事。
-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