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梦境。
叶吟鸢非常清楚。
在这场梦里,她正走在一处天台。她认得,这是学校的学生活动中心。
时间是夜晚。抬起头,稀疏的星星缀在天上,月亮躲在云朵后头。
即使这里完全没有灯光,她也看得清所有的景色。因为是梦。
没有人,这里很安静。但她觉得有些冷,或许是睡梦中的自己没盖好被子。
既然不是黄昏,或许这场梦并没有和世界塔建立联系。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如此清新地察觉自己还睡着,是很难得的事。儿时她常常疑惑父母为什么不记得自己昨夜的梦境,他们总说自己忘了,因为成年人的生活是很忙的。
那时候,她还不能理解。
现在她明白了,梦境醒来就被忘记。只有昏沉沉的脑袋告诉她,你昨晚并没有睡好。
小时候,她还能控制自己的梦,现在好像不行了。那时还会飞,只要踮起脚尖,挥挥手,就能像动画片里的花仙子一样,在梦里自由地翱翔。
但大多数时候,都会以忽然的坠落而终。在落地之前,她就会被惊醒。
大人们都说,那是长身体的原因。
叶吟鸢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飞行和长个儿有什么必然联系?
这时候,她注意到前面有光亮。她走过去,看见其余七人围着一张课桌,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叶吟鸢走上前,给他们打了招呼,但并没有人理她。
桌上放着一把手枪。
她走过去,将它拿起来端详一番,也没有谁制止,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样。
只有极冬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它很轻巧,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枪管侧面,有一处明显的划痕。
她放下了枪,去别的地方走了走。
走到天台的边缘,她扒上栏杆,向下看了看。
教学楼的天台栏杆是新修的,在梦里也是崭新新的,金属在黑夜中闪闪发亮。
这里很高,高耸入云,看不见地面。
学校的建筑怎么会这么高的?但,反正是梦,也没有必要计较了。
跳下去的话,也可以飞起来吗?
想到这儿,她摇了摇头。
算了,并不想冒这个险。早就过了长身体的年级,或许在展开翅膀之前,就已经因失重感被惊醒了。
唉呀,即使在梦里,也不愿意死去啊。
突然间,她感到脖颈处有些冰凉的触感。
她浑身打了个哆嗦。
“你怎么了?好像没有过去那么有趣了。”
冰冷锐利的手术刀抵在喉咙上,让她说不出话来。
即使知道是梦里的情景,她还是害怕的发抖。
这话她是听医生亲口说过的。
可是,什么意思?
刀刃碰到颈部的某个地方,她忽然感到触电一样的刺痛。
怎么回事?
她推开这条限制住她的手臂,猛然回过身,却发现身后并没有什么人。
角落里,围着那六个人的课桌也不见了。
手术刀掉在地上,发出乒乓的声响。
叶吟鸢摸了摸方才与刀接触过的地方。
她总是不得不穿着长领的衣服,或者戴上漂亮的项带。
喉咙是脆弱的地方,有气管,还有动脉静脉。
并非是薄弱的自我保护,而是一种掩饰。
在那里,有一道不算起眼的伤疤。
虽然,不是致死的程度。
她不想回忆那件事。撇过头,她突然发现地上的刀,并不是医生常用的那种。
它竟然是一把裁纸刀。
她弯下腰,把它捡起来,也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它很旧,已经生锈了,上面有着暗红色的锈斑。
黑暗中,她忽然听到金属细微的咔嚓声。
有谁给枪上了膛。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一切景象她又看不到了,就像真正地身处黑暗中一样。
在那人扣下扳机的一瞬,她醒了过来。
窗外,浩日当空。
竟然一觉睡到了中午,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本计划在这个周末多看看书的。折腾了这么些天,又是应付采访,又是对付各种奇怪的事,她真担心自己的文化课挂掉。
吃了点面包当做午饭,叶吟鸢匆匆拿出课本看了起来。但她盯着那些字瞅了很久,那些话也没有进到脑子里去。
她的脑子满是昨天晚上的梦。
太奇怪了,如果梦真的有意义的话,它到底想表达什么?
她隐约觉得,这场梦里蕴含了一些特殊的信息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些平日里杂乱破碎的记忆片段,被杂糅在了一起。
那些场景之中,哪些是现实中的,哪些不是?
至少她知道,当年用刀抵着她喉咙的,并非是医生。
而那武器,既不是手术刀,也不是裁纸刀。
它们为什么会被融合在一起?
胡思乱想着,根本没有心思好好看书。
叶吟鸢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在这场梦中,唯一看向她的那个人。
平日里优柔寡断的她,忽然果决地放下课本,走出了宿舍。
她决定去找那个人——希望自己还记得那个地方。
先是地铁,然后倒公交车。
她不记得站名了,但通过窗外的景色,她很快确定应该在哪一站下车。
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仿佛这处棚户区,被城市的发展遗忘了一般。
也可能是因为时间还不够久吧。
那些破败的、不比危楼好些的老水泥房,中间掺杂着加盖的板房。那种时空错乱一般的奇异的美感,依然残留在这片地方。
生锈又漏水的水龙头、坑坑洼洼的道路、掉了漆的铁栏杆……
这些景色,都与今年春天所见到的如出一辙。
叶吟鸢忽然想起来,在拜访之前,她应该给极冬打个招呼的。也不知道她在不在那个神秘的小基地里。
不论如何,她决定先去看看。
这里的小巷长的大多没什么区别,这让她找了好一阵。更让人难过的是,那种地方,甚至连问路也没办法开口。
在整个棚户区内,有几处房檐下装着老式的监控。上次来的时候,她似乎也见到它们。只不过,在这种地方,不知道它们有没有在运作。
就这样匆匆忙忙找了很久,太阳慢慢地倾向了西方。
好在,她还是找到了。
这个死胡同换了一批杂物,这让她路过的几次都没有认出来。
顺着长长的阶梯走下去,她感到迎面有一阵凉意。这种凉爽不是背阴处本身的感觉,而是近似于空调制冷的效果。
果然,灯亮着。那个穿着运动衫的女人背对着她,在两个电脑之间操作着什么。
就当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场时,极冬率先说话了。
“我从监控里看到你。”
虽然她没有回过头,手上也仍然在忙着什么。
“打扰了”她略微鞠了个躬,“怎么说呢……我就是,唔,忽然想过来。”
“你在巷子里转了很久才找到这里。”
叶吟鸢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仔细看过去,才发现第三个悬挂着的屏幕上,正是整个区域的监控。
原来那些东西是她安装并使用的。
“你来找我做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她还是没有转过身。叶吟鸢踌躇一阵,犹犹豫豫地说: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把枪,我猜,应该和你有关系。”
极冬扭过头,表情有些古怪。
“所以你因为一个荒唐的梦,就跑到这里来了?”
“怎么说呢”她解释着,“我觉得,梦和现实是有什么联系的……我想,或许和钥匙有关。顾迁承,她也不是通过梦与现实的狭间与我们沟通,并赋予那些死物触发记忆的能力吗?我觉得……”
“什么枪?”极冬打断她。
“我不太懂这些。我只能说,就是一把手枪,它很小,设计看上去很简单,和我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差不多。”
对极冬来说,这种描述实在不够确切。不过既然小姑娘千里迢迢地过来,她姑且决定帮她一把。
她打开一个小型保险箱,从里面取出了七八种手枪,排列在地上。
“有你眼熟的吗?”
说实话,它们的模样对于叶吟鸢而言实在是没什么区别。而且那是在梦里,一些细节她都记不清了。
她弯下腰,将每支枪都仔细看了一遍。但可能是出于对武器本能的恐惧,她没敢像梦里一样,真的把它们拿起来看。
直到倒数第二把抢时,她忽然愣住了。
“就是这个!”她指了指。
“是么”极冬拿起它,“你确定?”
“确定的。它上面有一道划痕——跟我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极冬的动作忽然僵住了,她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她,语气变得生硬:
“……你,以前见过它吗?现实里。”
“没有”她摇摇头,“我从来没见过任何真正的枪。”
极冬的表情变得严肃。她拿着枪,慢慢地站起身,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这是哪种?”叶吟鸢好奇地问。
“77式手 枪,国内警察配备的一种。优点是结构简单,用起来很方便,可以单手完成装填射击。但缺点也很明显——它几乎是所有的警用手枪中威力最小的一种。”
“喔——那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极冬忽然像鹰一样盯着她。
“不,很特别。这是唯一一把我外借过的武器——借给莫景辉。”
-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