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吟鸢十分疑惑,她不知道他要这种东西干什么。
同时,也浮现了一丝忧虑。
“如果你没见过,怎么会在梦里凭空想出它”极冬将枪递给她,“你再仔细看看。”
叶吟鸢在伸出手的那一刹那,忽然迟疑了。
尽管这种迟疑仅持续了一秒。碰触到它之前的前一刻,她便知道了。
那是她的“钥匙”。
在自己想明白为什么与枪支有关之前,这把钥匙,告诉了她答案。
从脑中突兀跃出的画面占据了她的视野。
那是以她为第一视角的场景。
的确,拿着枪的人是莫景辉。
而且枪口所指向的目标,不是别人。
漆黑的夜空洒下绵密的雨,脸上时不时能感到阵阵冰凉。
细雨打湿了他们的衣衫与头发。
莫景辉的刘海狼狈地黏在额头上,表情意外地平静。
就好像每一次发生了他预料之内的事一样。
比如当下,他们剑拔弩张的事。
“很抱歉,但我没有办法。”
淅沥的雨声中,她听到他轻盈的声音,这句话穿过了接二连三的雨滴,被打湿的羽毛般,附着在她的耳里。
她的面前,是一把锋利的刀。
她紧攥着红褐色的塑料把手,意识到,这与梦里的那把刀也是一样的。
雨水将它洗的很干净。刀刃上,反射出自己惨白的脸。
她没有看错吧……
那样的她,居然是笑着的。
笑得如此……放肆,又不自然。
她认不出那是自己。
通过雨水,她再次听到了细碎的金属声。
身处这样的回忆中,她的思维里却闪过了梦中的那个场景。
那个潜藏在黑暗中,向她开枪的人。
竟然是……
这真的是,“做梦也没有想到”。
子弹迎面袭来的瞬间,清脆嘹亮的声音与之相随。
方才从极冬手中接过的枪,掉在了地上。
极冬静静地观察着她。
“为什么钥匙会……”
“果然”极冬抱起双臂,“那么,你想起来了吗?”
叶吟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相反,她用炽热而锐利的目光狠狠盯着她。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整个屋内,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密集的器物碰撞声,像是因寒冷而打战的牙齿。
整个室内,都如恐怖片中鬼魂作祟一般,回荡着诡异的声音。
极冬的视线掠过她,在屋内扫视一圈,最后才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很简单”她冷静地说,“如你所见。他家挺有钱,你知道的。他无意中看中这把枪。我倒不可能把自己的东西卖给他,但我需要钱。所以,我将这把枪租给他了,就这样。”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租给他?”
“无非就是拿去玩吧,谁知道呢,我并不在意。何况,我借给他的这把枪里,只有一发子弹。虽然他还回来的时候,已经空了。”
“他什么时候还回来的?”她追问着。
“不久前。而且,若不是我催,他怕是要忘记这件事了。”
自始至终,她都是一副坦率又不以为然的模样。
叶吟鸢有些恼火,却无法发作。
“我不信你!你、你是特工。撒谎这种事,对你而言……”
“我没必要说谎”她摊开手,“而且你对我的前职业有点误会。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不需要谎言。只要忍受严刑拷打,保守组织的秘密就可以了。不过我和他之间,并没什么值得保守的秘密。”
叶吟鸢不知如何是好。
她有些恐慌地抓住自己两边的头发,用力地扯了扯,让疼痛感确认,这的确是现实。
接着,她慌忙地跑出了地下室。
天已经黑了,叶吟鸢不知道自己竟呆了这样久。但现在,她并不在乎这个。
她冲上一辆返程的公交车,瑟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车里没有灯,手机屏幕让她的脸几乎白得透明。
她颤抖着打着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
“你有时间吗?”
正在作画的雁沉轩,收到这样一条信息。
看清发件人后,他楞了一下,随即很快回复:
“在画明天要交的作业。你有要紧的事吗?”
叶吟鸢咬住了指甲,再狠狠地扯下去,牙齿接触发出嘭的清响,指甲盖也隐隐作痛。
她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紧张的情绪,可似乎并不奏效。
她看到雁沉轩回复的消息了,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发生过的事。
一直信任着的人,却是杀害自己的凶手什么的……
这种事,真难说出口。
或者说,当事人很难相信。
她组织着语言,试图用简单的话将今天的一切解释清楚。不过,打出来的句子她自己看了一遍,错字连篇不说,病句还很多,虎头蛇尾的。
“如果你有事可以来找我。”
雁沉轩又发来了这样的消息,紧接着,是他的定位,和一串门牌号。
在学校附近的小区公寓里。
等回到这边,已经很晚了,天上的星星稀稀疏疏,月亮藏在云朵里。
与梦境过分相似的场景,令她十分不安。
在车上,她本来打算将消息发给殷邈的,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选择了雁沉轩。
可能是潜意识中觉得,他们两人之间,也存在着某种联系。
按照定位显示的地址,她来到了那栋建筑。
这是比较老旧的楼,没有安装密码锁,只是每户人家都装着防盗门而已。
这里也没有电梯,比较楼层也不高。
昏黄的声控灯令叶吟鸢的视野有些虚幻。
很难受,心理和身体都是。
雁沉轩似乎听到了楼道的动静,给她打开了门。
走进屋里后,他便直奔厨房去了。
“你随便坐,我去倒点热水。不好意思,明天要交的作业还挺多,我不方便出门……”
叶吟鸢恍恍惚惚地走了两步,来到茶几前,坐下去,将整个身子都陷进沙发里。
这廉价的沙发并不柔软。不过相比站着,或者公交与地铁硬邦邦的座椅,它要好太多。
将一杯热气腾腾的水放在她面前,雁沉轩坐在另一侧的小沙发上,将双肘放在膝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我看你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叶吟鸢不说话,直直地看着前面。雁沉轩瞄过去,发现那只是出租屋的电视而已。他又看过来,发现她举起了水杯。
她狠狠地攥着它。
“等等……这水是刚倒的,很烫……”
她还是不说话。
白皙的手泛起淡淡的红色。
“喂!你疯了吗,快放下呀!”
他走过来准备夺走水杯。这时候,叶吟鸢终于像是被烫到了,她忽然松开手,玻璃杯摔在地上。
清脆的破碎声令她如梦初醒。
“……抱歉。”
雁沉轩感到十分不妙。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的神经传递如此迟缓。
他用力吸了口气,试图安慰她,同时也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没事。你不要动地上的玻璃,我去拿工具。”
雁沉轩转身走了。
她觉得,自己变得很不正常。
雁沉轩没有生气,这让她觉得有些愧疚。但这些许情感,并没有影响到她心里负面的主旋律。
他先拿来扫把,将玻璃渣都扫到簸箕里,专门倒进一个结实的垃圾袋里。
过一会,浴室又传来涮拖把的声音。
茶几上放了几本杂志,一些美术教材,还有些绘画工具。
有一个笔筒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个笔筒并不特殊,比起它旁边几个漂亮的,它显得十分普通。
所以,它里面装的似乎也是不常用的东西。
比如几支用了一半的不同型号的铅笔、两块橡皮头、几支美工刀。
其中一把,锈迹斑斑的。
强烈的窒息感再一次扼住了她的喉咙。
不,太奇怪了……这不可能,不会的……
钥匙,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虽然那时候恢复的,只是部分记忆罢了。
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她仍一无所知。
莫非钥匙不止一个?
仔细想想,顾迁承的确没有说过关于数量上的话。
但,引导者十分“保守秘密”。
或许在这方面,它也隐瞒了什么。
可是……已经够了。
已经不想再怀疑什么人了。
在这个世界上,知道的越多,拥有的就越少。
“不要相信任何人。”
阮香的那句话,不断地在脑海里盘旋。
简直就像是在梦里,把那些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记住的、没记住的事,全部杂糅在了一起。
好想醒过来。
她紧紧地抱住头,不敢伸出手去。
可一闭上眼睛,那把明晃晃的刀刃便会反反复复地在面前闪烁。
“你不是想知道吗?”
那把刀好像说话了。
“那就让我告诉你呀。”
客厅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
雁沉轩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毕竟杂音出现的时候,自己还拿着拖把,水声盖过了那阵声音。
他暂时放下手里的东西,匆匆走到客厅去看。
叶吟鸢不见了。
桌上,几桶文具散落在茶几上、地上,七零八落的。
抬起头,门开着,楼道里传来远去的脚步声。
他刚想追出去,跑到门口,却又迟疑了。
整件事对他来说,都莫名其妙的。
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会问问殷邈,或者莫景辉吧。
弯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文具时,他的动作僵住了。‘
最远的那把刀,浸泡在地上的水中。
它锈迹斑斑的。
-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