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这之前,叶吟鸢也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在学校,或是瞧不起她,或是心怀妒意的人很多。她自己没什么朋友,势单力薄,常听到些风言风语,受到他人的欺凌。
那时候,一位早已落败的同班同学站了出来,成为了她的维护者。
可是,连殷邈也无法阻止的灾难,还是降临了。
距离总决赛前一个月的某天,叶吟鸢没有来上课。
他们也并非每天都联系。因此,直到第二天的公共选修课上没见到她的身影,二人才警觉了起来。
仔细想来,学校这两天,忽然加强了安全宣传教育。
却对为什么这么做,是否发生了什么,只字不提。
这与叶吟鸢的消失有什么关系么?
他们在网络上找到了答案。
近期发生了一起沸沸扬扬的、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割喉案。
受害者,是一名即将参加全国歌唱比赛总决赛的女性选手。
幸运的是,凶手划破的只是她的气管,并非动脉。
在监控死角处行凶后,凶手逃之夭夭。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犯罪证据,直到现在,警方仍毫无头绪。
似乎是有计划有预谋的行动。
况且,根据比赛的背景来看,也许是专门的雇凶杀人也说不定。
根据这篇报道的照片,记者身后医院的一角,莫景辉搜到了地址,专程和雁沉轩翘掉了第二天的课。
在病床上,他们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就那样躺在床上,脖颈上缠着厚重的绷带与纱布。
虽然需要治疗的是喉咙,但她的眼睛仿佛也受伤了一般,毫无光彩。
如两片混浊的玻璃。
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来。看着那惨白的绷带,自己的喉咙也像是被划伤了一样,每发出一点点声音,都能感到隐隐的疼痛。
空气像是凝固的胶体,让人无法呼吸。
不敢久留的两人,逃一样地离开了病房。
向护士打听了一下,他们大概了解了情况。
首先,虽然抢救及时,没有因为窒息而丧命,可是她的声带受到严重的伤害,使她无法正常发声了。
其次,即便是支付昂贵的手术费,通过治疗,也有一定的概率不会恢复。
这本是没什么的,因为那是相当小的概率。
但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她的父母,看上去完全没有支付费用的打算。甚至觉得留院观察,也是多余的事。
每一个字都足以令一个三观正常的人感到震怒。
可是愤怒之余,他们无可奈何。
两个人打听过了,即使是莫景辉也没办法承担如此高额的费用。
“也许我跟家里人好好说,资助学校的同学,他们或许会同意的。”他这么说。
雁沉轩沉痛地点点头:“拜托你了。”
“但是,这件事我感觉有蹊跷。”
“……怎么说?”
“没有留下蛛丝马迹,证明行凶者一定非常专业,连地点也是勘察过的。我不相信这样一个凶手,会找不到目标的主动脉——甚至电视剧都演过,在侧面,对吧?”
“也许,是她奋力反抗?”
“以她的性格和力量,这太难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只是为了让她失声,对比赛进行阻碍?”
“很可能如此,毕竟这比赛太严格了。但,凶手的雇佣者一定也没有打算承担命案的风险,所以故意只伤害了她的喉咙……而且救护车到的太及时了,很可能是有预谋的。”
尽管这样,两个人的推理也对她的恢复起不到任何作用。
破案是警局的事,治疗是医院的事。
可是,选择权,却并不在受害者本人身上。
太荒唐了。
不可理喻。
周末,莫景辉回了一趟家,声情并茂地向父母阐述了同学的遭遇,并提出希望得到资助的愿望。
原本是感人至深的桥段才对。
可是,他父母露出的表情,却相当的不自然。
甚至称得上古怪。
“你不要管别人家的事比较好……”
短暂的家庭会议,匆匆拉上了帷幕。
莫景辉不明白。
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有谁遇到困难,就该竭尽所能去帮助,这样既可以收获外界的好感,又能在未来的某天得到对方的帮助。
虽然是有些直白的教育,但道理的确如此。
可如今,对家里而言并不算庞大的数字,他们却如此冷漠。
究竟是为什么?
忽然间,一个不好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打开了比赛的官网,查询了所有报名者的详细资料。
当在为数不多的总决赛选手中,看到一位莫姓成员后,他什么都明白了。
竟然是……这种原因吗……
本应不属于他的愧疚感,如烟幕般喷薄而出,无孔不入,令他难以呼吸。
莫景辉再三点开朋友的聊天界面,又不断地关闭。
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最终,他在键盘上打下了一行字。
“对不起,我家里好像不是很支持我。”
雁沉轩很快回复了他。
“也许我有办法弄到钱。”
“什么”他飞快地回复,“你该不会想干什么违法的事吧?”
“不会。你有时间来我这儿,我给你看个网站。”
“不能现在发给我吗?”
“不太方便操作。”
莫景辉意识到,即使那不是违背法律的时,也一定背负了巨大的风险。
不方便发送的网址……
难道是暗网吗?
他很难想象出,雁沉轩能从上面找到什么合乎法律、合乎道德的赚钱方式。
更糟糕的是,他猜对了。
第二天他站在雁沉轩的背后时,看着那晦暗的界面,一时间语无伦次。
“你、你这……不行,不行不行,绝对没得谈,我看你是疯了!”
在暗网的这个界面上,所叙述的内容,提到了“厌世者”的关键字。
一个自称研究所出身的博士,愿意出重金,征集厌世者来到他的实验室。
他需要研究异瞳的力量原理与运作机制,同时,也可以为能力者提供一些指导和帮助。在尽量保证不危及健康安全的情况下,他会支付不菲的费用作为“原料费”。
评论中有发出质疑的人,有嘲讽其天马行空的人,也有为厌世者争辩解释的人。
就是没有亲身拜访过,并进行陈述的人。
地址在沿海的一座山的半山腰上,十分偏僻。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即使是你家人不也拒绝了吗!”雁沉轩如此反驳着。
莫景辉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太奇怪了。且不论会不会支付这个费用,一个身份未知的人,要研究厌世者的力量,究竟有什么企图?
这一切太可疑,不值得冒险。
至少,不能让雁沉轩冒险。
一方面,来源于他对朋友本能的担忧。
另一方面,对叶吟鸢些许本不应存在的愧疚感,总是纠缠着他。
“不,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已经做错过一次,不能再犯第二……”
“我错了?事到如今连你也觉得,这是我的错?”
他意识到,雁沉轩的情绪有些失控了。尽管自己并没有那个层面的意思——只是为了阻止他,他想不出更好的措辞。
“不不不,你先冷静”莫景辉打着安抚的手势,“我知道吟鸢对你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朋友,对我而言也是。你放心,会有办法的,我一定想出办法,让她恢复原来的样子。”
雁沉轩的眼神虽然有些怀疑,但至少情绪稳定了些。
“可是,你有什么办法……”
“我会有办法的,请你相信我。”
是的。
办法,已经有了。
甚至,不需要任何代价。
在那之后,仅仅过了一周的时间。
叶吟鸢再一次,出现在了同学们的视野里。
带着与以往相仿的青涩的笑,和天籁般的嗓音。
即使是通过手术,也绝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恢复。可事实就摆在面前,奇迹就是眷顾了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孩子。
殷邈感到了无比的震撼。
莫景辉倒是没有。
而雁沉轩的脸色,却变得糟糕无比。
他并不傻。
课下,走在教学楼的长廊上,他忽然一把抓住莫景辉的衣领。
“你告诉她了是不是?你教唆她自杀了是不是?你他妈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莫景辉猜到了这个结果。他平静地推开他的手,解释道:
“你不是也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错的吗?我只是告诉她,有这样的途径而已,至于怎么选择是她自己的事。现在看来,再度到舞台上放声歌唱,的确是强烈过求生欲的愿望。”
雁沉轩的手掌刚刚扬起,便被叶吟鸢的呵斥声制止了。
像是猜到课后会发生什么,她跟了上来,并阻止了他的行为。
“请不要责备他。我也是从景辉那里得知,你一直都背负着这种事活着。你、你真的很勇敢……也谢谢他,让我能成为和你一样勇敢的人。”
雁沉轩看着她,欲言又止。
最后,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莫景辉听到远去的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死的不是你,所以无所谓是吗。”
正是这句话,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
而后,他的朋友,再也没有与他多说一个字了。
-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