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得啦，”白不识扯了扯嘴角，“再装下去就不礼貌了。或者说，你们还想玩下去？那我也可以继续配合演出。”
他说出这句话之时，任务面板上的“与琳达聊天”就又被勾上了。
一条新的任务刷出。
“击溃琳达。”
琳达有些疑问地看向他，有些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看破了还是发了疯……他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在演他？
“你是不是在以前遭受过什么迫害？”琳达这次真的露出了同情，“如果你来了A国，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不错的医生。”
白不识叹了口气。
“还来？……行吧我就当刷点儿剧情分。”
“你们把公司的名字编成BW，中文布莱恩沃希不就是Brain Wash，这个太刻意了，简直就是直钩钓鱼。哪有公司真的会叫这个的，就像一个饭店名字叫‘科技与狠活’，而一个学校的名字叫蓝翔附中。这样还会有人来吗？你咋不把Never Gonna Give You Up的片头直接放到视频封面上呢？”
琳达怔住，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还有你仔细想想……我给出的那套方案，是经不起推敲的，”白不识说，他看起来耐心极了，比刚见到琳达之时的态度还要好，“从头到尾，你们摆在明面上的业务在哪里？财务报表在哪里？开这么大一家公司，白白交税没赚到钱，不亏吗？”
“我们是……我们有假的报表……”琳达嗫嚅道，“我们……获取的情报很有价值！”
白不识哈哈大笑：“对，但这个方法太傻了。效率又低还容易被人一锅端，你哪怕跟情报剧里学学，把联络都改成单向的呢。你这人事部也属实不像个事儿。而且说什么只有我这边时间的晚上九点到早上六点上班，你自己看看现在是几点？”
琳达喃喃道：“不到九点……”
这个时间让白不识微微眯眼。他醒来后就没了手机在身，并不知道时间，也没有能观测外界的窗口。
他的语气却没什么变化：“所以你自己想想，这个时间你为什么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办公室回应我的呼唤。”
琳达身体剧颤。
那先前让她以为只是一尾上钩小鱼的年轻人向后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来漫不经心地看向她，嘴角带着一点儿嘲讽的笑：“如果想完了，再想一想……你整个人的存在，是真实的吗？”
“不不不，我只是提前来了，因为有人说这边有人在工作时间离岗超过十分钟并出现在了人事办公室！”琳达有些失控地说，“你别自欺欺人了！”
“是吗？所以你的家是住在公司的茶水间还是公司楼下的小卖部，接到通知就能在岗外时间突然赶到而且穿得这么，”白不识上下打量了她一次，“专业？”
这个用词让琳达恨不得立刻把身上的衣服都撕掉换成别的。
这男人真可恶，明明就知道她只是出于工作需要才穿成这样，又不是真的想对他如何！
但白不识的声音，这该死的声音，还是没停下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在A国的待遇，好像也就这样啊？正常情况下上班前是休息时间吧？你却要随叫随到？还在兢兢业业地为A国广纳贤才，你自己说那些待遇的时候不难过吗？”白不识眨眨眼睛，“还是说你之前都没想到过这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压迫与剥削？”
琳达白皙的脸涨红了：“我只是因为是新人，所以被派去值与同事不同时间的班而已！”
“哦~”白不识点了点头，“还加上对新人的霸凌。你们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我看你们这个公司害人不浅哪。一个忽悠机构还要值班，请问你们对口的是谁？联邦调查局？他们值班吗？他们对你们这些一线……抱歉，‘负责忽悠一线情报人员’的人的态度好吗？会体谅你们的工作吗？会偶尔请你们喝杯咖啡吗？”
琳达说不出话来，脑中一片空白。
白不识摊开双手：“你看，有些事情细问之下其实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他的视线从琳达身上转开，就像这个美丽的洋妞与这里的办公桌、文件夹没有一丝一毫区别。
他望向天花板。
那里是看不到天空的，只有被人工建立起来的天花板而已。它遮风挡雨，也盖住天空。
“如果想不起来就不要继续想了，那代表制造你的系统并没有为你的存在分配出太多的资源，以至于你在接受到类似问题的时候无法去补完被提问的部分。通俗一点来说，你再想下去自己就要死机了。”白不识道。
他仍然没有看向琳达，可琳达看着他，微妙地从他眼神里看出一点真实的同情来。
虽然那同情像是对着天花板的。
中文里有个词叫目光。如果眼神是一束光，或许会被天花板漫反射回来落到所有东西身上，包括白不识他自己。
“不，你别试着给我洗脑。”琳达说。
“那你们给我洗脑就对了？”白不识笑了笑，“同样都是在一定时间里向一个人输出大量的负能量内容。我看到重逢照相馆里的人争吵，态度不好，自说自话，类似的事情谁看多了都会生气。”
他舒展了一下双腿：“你去看社交媒体也是一样的，如果很长一段时间里你接触的都是负面信息，难免会生出‘吃枣药丸’的想法，但不代表你真的就痛恨这个地方。从任意一个平台上抓一个深度用户出来，你让他骂，他肯定骂得比谁都难听。但你真的让他做些什么，很难的啦。”
“用这种方法来给人洗脑，确实可以骗到一些傻子。但是这伙人太傻了，再被别人骗一下就回去了。今天让他们吃莲花胶囊，明天又口服消毒水。”
“——所以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钓鱼差不多就得了。”白不识说。
他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目光灼灼地望向摄像头：“BW公司的存在，与员工守则，甚至那张纸上条约的存在都经不起什么推敲。有话直说，不要浪费大家时间。”
话音未落，人事部中的灯光就又一次地，悄然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