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人杀和杀人之间，奚正德选择了后者。
但是他没有信心说服得了奚老将军。
奚老将军毛病一大堆，对圣上忠心这一块是没得说。
就算明知奚家死路一条，也极有可能为了一个忠义之名，带着全家洗干净脖子，等着圣上来砍。
黎灵看着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奚将军快过五十大寿了吧。还这样事事听老将军的话，实在是难得的孝顺啊。”
奚正德老脸一红。
尽孝还分年纪吗？他就算一百岁，也是奚老将军的儿子，听他老人家的话怎么了。
却听黎灵说道，“孝顺孝顺，孝在前顺在后。”
“让奚家平平安安的，让老将军能够踏踏实实颐养天年，才是为奚家好，为老将军好，才是真正的孝顺啊。”
“奚将军却只想着顺，没想着孝，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奚正德第一次听说，“孝顺”二字还能这样解释。
但是现在也不是孝不孝顺的事，而是老将军根本不会听他的。
黎灵脸上笑意更深，语气里有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东西就在那里放着，奚将军拿来用一用就是了。”
“奚家早晚都是奚将军的，您只是提前用一用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
“您现在不用，很快想用都没得用了。”
她说的“东西”是什么，奚正德心知肚明。
就像所有怕被父母责备，却又忍不住想做点父母不喜欢的事的孩子一样，奚正德被黎灵的话深深打动了。
他不是一直想做一件大事，证明自己不是父亲口中的废物。
证明他和父亲一样可以做一番大事业。
如今奚家正处在风雨飘摇之际，如果他能力挽狂澜的话，一定会震惊到所有人！
奚正德一咬牙，干了。
裴珩身在天牢，随时都可能悄无声息地消失。
每一分钟都很宝贵。
黎灵与奚将军约定，当晚子时他拿着虎符从家里出来，二人汇合后一同前往铁翼营调兵。
戍卫京城的军队有两支，一支是奚老将军手中的铁翼营，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从上到下都是他的人。
另一支名为铁羽，兵符在圣上手中亲自掌管着。
黎灵突然有点同情圣上。
京城重地，兵马有一半在奚老将军手上。
这和自家床上睡着另外一个大汉，呼噜声还比自己响，有什么区别？
当皇帝的也不容易，也有许多不得不忍的人和事啊。
黎灵在心里感慨一句，前面不远，已经可以看到铁翼营门楼上林立的战旗。
战旗是一支军队荣耀的象征，打赢一场重要的战役，才能加上一面。
这背后不知有多少兵马的牺牲，奋战。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真不是说说而已，而是战场上血淋淋的现实。
黎灵穿着侍卫的衣服，跟在奚将军身后进入铁翼营。
营长刘福根边整理衣服边迎了过来。
“将军怎么来了，是不是老将军他……”
刘福根从一个小兵，一步步爬到营长之位，全靠老将军当年慧眼识珠，看出他果敢睿智，是个可造之材，之后对他着意培养，才有今天跺跺脚，京城地面都得抖三抖的刘营长。
刘福根对老将军有种超乎寻常的介于对父亲和主人之间的感情。
甚至比奚正德这个正牌儿子还着急老将军的身体。
奚正德压下心里的羡慕嫉妒恨，拉他走进大帐。
“刘兄弟，奚家和家父都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你愿不愿意助奚家一臂之力，度过这场难关。”
刘福根听奚正德说要调动兵马劫天牢，救裴珩。
看着他的眼神转深。
“这虎符，应该不是老将军将给你的吧。”
奚正德滔滔不绝的说服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干瞪着眼睛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黎灵从他身后站了出来。
笑眯眯地直视着刘福根的眼睛。
“当然不是，老将军是什么性格，刘营长应该更加清楚，将军只能瞒着他来找您商量。”
说是商量，其实就是逼着刘福根当场做决定。
否则不会这个时间来，更不会直接带着虎符。
刘福根深思不过三分钟，便决定跟着奚正德干了。
朝中人人皆知他是奚老将军的人，奚老将军倒台，第一个受连累的就是他。
近来随着四皇子夺嫡的呼声越来越高，他已经感觉到别人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
与其提心吊胆等着别人的刀先砍过来，不如放手一搏。
刘福根是在战场上一路拼杀出来的，很有几分杀伐果断在身上。
既然决定了，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当即点出五百精兵交给奚正德。
“你带这些弟兄先去天牢，我带人把铁羽营主要将领控制住。”
圣上近来睡眠时间越来越长，睡眠质量却不好。
经常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
难道昨晚睡得沉一些，早上醒来感觉身上轻松不少。
“来人。”
寝宫里静得落针可闻。
这是圣上的要求，他需要宫人服侍，又不愿意被打扰，他身边的宫人个个练就当隐形人的本领。
但是今天这样的安静，却让圣上莫名心悸，忍不住开口叫人，想亲自验证宫里是否一切正常。
“圣上，您醒了，我来服侍您更衣吧。”
应声而来的不是宫人，而是裴珩。
圣上瞪着一双震惊的眼睛，厉声喝问裴珩，“谁允许你进来的，滚出去！滚！”
裴珩笑了笑，走到龙榻旁边席地而坐。
“圣上怎么病的脑子不清楚了。”
“您忘了您把我打入天牢，要让我悄无声息地死在天牢里，给我亲爱的四弟让路？”
圣上的瞳孔骤然紧缩。
对，裴珩该死。
从他出生起，就各种天灾人祸不断。
他早就想弄死他，却被国师一直劝着，说一堆“天道”“因果轮回”什么的大道理。
他才勉强让裴珩活到现在。
但是他快死了，死前要把裴珩先弄死，清除掉这个祸害，江山才能更加安稳，新皇的皇位也能坐得踏实。
他果然是位圣明又睿智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