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寨村村头站了很多人,齐齐望向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水泥路。
今天韩家大儿回来了,很多人都听说他在外面发了大财,都赶过来看稀奇,看他到底发了多大的财?
站在最前面的韩父望眼欲穿,好几次想打电话问问人到哪里了,但是又怕别人看出他心虚,于是就强撑着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好像在告诉别人:他发再大的财也是我儿子,我还怕他不要这个家?
站在韩父旁边的两个小家伙,一个虎头虎脑,一个出落的亭亭玉立,目光里带着期盼、欣喜还有激动。
韩小宝的想法是阿哥回来了,肯定有好吃的、好玩的;韩英则想看看大汽车,小虎哥哥说了,阿哥买了个奔驰牌汽车,她听人说过,这个车子很贵呢。
另外她还有个小心思,想坐一下。长这么大,除了大巴车,她还没坐过小汽车呢!
就在这时,后面一个带着瓜皮帽的男人笑说:“韩二,你儿子今天到底回不回来的?”
“不会是牛皮吹炸了吧?”
另外一个嗑着瓜子的妇女就说:“我就不大相信,他儿子还在上学呢,怎么就能买个一冒烟了?还是奔驰牌呢!”
“那可不是啊。我问我家二妮子,她说便宜的奔驰都要好几十万呢。有这个钱都能到县里买套房子了~”
韩父啪嗒啪嗒嘬了两口旱烟袋,脸上的表情就不大好看。
他儿子发没发财他这个老子能不知道?下半年已经陆续寄了20万给他了,就在他家存折里躺着呢!
但是他不说。财不露白,要是村里知道他家有20万现金,还不得把他家门槛给踏破?要不了三天,一个乡都能知道。
就在这时,虎头虎脑的韩小宝尖叫说:“阿爹你看,有汽车来了。”
一帮子人顿时看去,路尽头的晨雾中,一辆黑色汽车正缓缓开过来,韩父就激动说:“快快快,快把炮仗摆好。”
几个请过来帮忙点炮仗的本家就喊:“小孩子往里走走,大人也往后退。”
“四姑,你把你家儿子抱好啊,别一会再伤着。”
“那个谁,你站路中央干嘛呢,车子一会不好过。”
“……”
王小虎把车子停到距离鞭炮一丈远的地方,那边就开始点了起来。
“噼噼…啪啪……”
“嘭嘭嘭……轰轰轰……”
“好好好,鹏程万里,大吉大利!”
“来来来,小孩一人一个红包,大人吃糖吃糕。”
韩义等着烟雾过去了,就从车里走了下来,跨过路上的鞭炮屑,走到韩父面前说:“爸,我回来了。”
韩父想抽口旱烟压压心,但是没抽的下去,就伸出一双布满风霜之色的大手在他胳膊上摸了摸,强忍着泪水说:“好……回来就好。”
韩义就搂着他阿爹肩膀,想说点什么也没说得出来,鼻子酸酸的。
都说凤凰男,可谁又知道一个走出去的大学生对一个贫困的家庭意味着什么?那是他们全部的希望。如果最终没能改变家庭的命运,除了心理上的安慰,对实际生活又有什么帮助?
……
这边爷俩相拥无语,那边大人小孩都围着汽车看。
汽车在这个年头已经不稀奇了,他们都见过,大队里有七八家也买了。但是这辆奔驰就不一样了,高大威猛的车体,粗大的轮胎,以及进气格栅上亮银色的三叉星,都在无声述说着它的尊贵。
之前说韩父吹牛撒谎的几个人,现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就顾着看车子。
有人看到了还端坐在车里的刘大瓜,就哄堂大笑,“大瓜你赖在上面干嘛呢,还不赶紧下来。”
“就是,人家老子还没坐呢,你倒抢了个先。”
刘大瓜也不恼,咧着嘴下车,从怀里摸出包中华说:“来来来,抽根烟。”
有人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牌子,“哟,出去一圈都开始抽大中华了,你发财了嘛。”
拿到烟的人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笑说:“好烟就是比孬烟香。”
刘大瓜这个得意啊,“你要认识牌子就不算白抽。要不然就是牛嚼牡丹,糟践了两块钱。”
这边小孩子也伸手讨。
刘大瓜就说:“去去去,小孩子吃糖去。”
几个围着他的小孩说:“我给我爸的,大瓜叔你快给我啊。”
周围人看得哈哈大笑。
这边王小虎也下车了,从后备箱里拎出一大包高级糖果,还有各种昂贵的小吃,一人抓一大把,看到熟悉的直接就是一袋子。
“哇,谢谢小虎哥哥。”
“妈妈你看,小虎哥哥给我一大包呢。”
“我也有,我有一包巧克力。”
“……”
在场众人挨个散了一遍,之后浩浩荡荡去了韩义家。
……
韩义家就在村头,挨着水泥路不远。昨天听说汽车回来,韩父找人把两边的道路重新平整了一遍,还铺上了砖块。
两间青砖瓦房,一间红砖厨房围成的简陋四合院,屋前屋后绿树成林,这就是韩义的家。
韩义母亲老早就听到鞭炮声了,已经在翘首以盼,看到汽车来了人就站到了门口,双手不停的在围裙上擦着,布满烟火气的两腮笑出了深深的皱纹。
车子拐进来了,副驾驶上坐着局促的韩父,后座上则是韩义兄妹三人。好奇的韩小宝四处看,如愿以偿的韩英就动也不动,生怕把车弄坏弄脏。
等车停稳后,韩义先一步下车,过去开门把他爸迎了下来,韩义母亲训斥道:“人来疯,一身泥灰也往上面坐。”
韩义就笑,走过去说:“妈,我回来了。”
他姆妈就上上下下打量,然后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在他脸上胳膊上摸,很快就哭了。
“瘦了……比去年过年瘦了好多,一定吃了好多苦。”
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
韩义很早就明白这话的意思,但其实还不算深刻,可今天他明白了。
儿子赚了多少钱,在外面名声有多大,有多少人崇拜他,在妈妈的眼里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身体好不好?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受不受人欺负?这些才是她看重的。
韩义紧紧搂着他姆妈,头挨头说:“妈,我好着呢,就是老想你。”
韩义母亲就任由他搂着,后面一只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
过了好久他姆妈才说:“身上都是灰,把你衣服都弄脏了。”
“没事,就是干活的衣服,怕什么。”
后面跟过来的邻居亲戚笑说:“彩珍,你还不弄给你儿子吃,他大老远回来肯定饿着肚子呢。”
“对对对,快进来。”
“小虎啊,你也进来。”
王小虎笑说:“不了二舅娘,我阿爹他们在家等我呢!”
韩义知道他归心似箭,也没勉强,拍拍他肩膀让他先走了。
……
中午家里请了村里几个闲妇过来帮忙,在院里搭了棚子,整了满满三大桌子菜。有风味腊肉腊肠、笋菇野鸟、捕捞的河蟹青虾,还有猪牛羊肉、时鲜蔬菜等等。
桌上摆开了自家酿的米酒,长者为尊,韩义一位远房爷爷辈的人物坐了上席,然后挨个坐下。
动筷子后自然少不了各种对韩义的褒奖夸赞,可惜他心思全无,目光一直跟随着忙忙碌碌的姆妈,有好几次想下桌帮忙,可惜他姆妈不让,说:“你回来妈开心,你就让我忙忙。”
韩义就不说了。
也许在他看来受累的事情,在他姆妈看来却是一种幸福,或者说,在她眼里根本不是为几十号人忙,全是为他一个人。
这边韩义家热闹非凡,王小虎家自然也不差。
他阿爹没去迎接他们,主要是不想抢了韩义父亲的风头,但是不代表他不激动。家里也是摆了好几桌,山珍海味,各种菜式都有。
桌上都是王家的亲戚以及一些左邻右舍。
吃着的时候有人就问了,“小虎啊,我听刘大瓜说你开回来的奔驰要一百多万呢,真假的?”
这个问题不仅那些亲朋好友关心,连王小虎父亲都竖起耳朵听。
王小虎就停下筷子笑说:“当然是真的。145万,一分不少”
“……那这个车是你的还是韩大儿的?”
“我哥的。我的车在金陵呢,太远了就没开回来。”王小虎骄傲的说。
众人又是一惊。也许之前他们不相信,但是现在奔驰都开回来了,由不得他们不相信,就问:“你那个车也是奔驰啊?”
“不是奔驰,是哈佛h7。”虽然在场99%不知道h7是什么,但王小虎还是说了出来。
“那要好多钱啊?”
“落地22万。”
“嘶嘶……”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145万的奔驰太遥远了,已经超出他们的想象空间,反正就觉得很多,所以反倒不怎么惊讶;但是22万就不同了,还在他们的想象范围内,他们可以做出各种横向对比。
比如听说县城里的房子也就10来万,不到20万,一辆车可以换套房子,做城里人;
比如谁谁家小孩在外面打工,赚了几万块,一辆车可以让他们不吃不喝挣好多年。
再比如……
这下众人更热情了。
“小虎他爹,你儿子今年也老大不小了吧,我看凤琴家的大丫头就不错……”
“凤琴家闺女20了,太大了。小虎他爹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把李树根闺女介绍给小虎,今年才17岁,小丫头我看过,长得挺标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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