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绯拦住一个路人:“见过宋守吗?”
路人奇怪地看她一眼,摇头走掉。
阿绯走了会儿,又挡住另外一个路人,居高临下地:“知道妙村怎么走吗?”
那人皱眉看她,低低嘀咕了声就快步离开。
阿绯哼了声,如此一路问过去,始终也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回答。
来来往往地都是陌生人,一张跟宋守相似的脸孔都没有,也没知道他音信的人。
好不容易挨到这个镇,却不免又令人失望,阿绯不耐烦地抬手抓抓脖,那里有些痒。
发丝散乱下来,窝在肩颈处,阿绯想到傅清明所说的,不由伸出手叉开五指,在头发上梳理了两下。
阿绯不会梳头,在妙村的时候,都是宋守替她梳头的,阿绯想到这里,忍不住就吸了吸鼻。
此刻已经将近傍晚,阿绯在夕照下站了会儿,忽然觉得肚饿了。
在妙村,能让阿绯不开心的的大约只有两件事:吃不饱跟吃不好。
现在又多了一件事。
阿绯左顾右盼,总算找到一个像样的饭馆,她从门口晃了进去,捡了一张没人的桌坐下。
饭馆里的人不知为何,纷纷都看她。
阿绯不以为意,只是坐得端直,似乎等人来伺候。
顷刻,果真一个店小二跑来:“这位……姑娘,你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我知道,什么叫打尖儿。”阿绯面无表情地问道。
店小二一怔,旋即笑道:“就是吃饭,吃东西。”
“哦……”阿绯这才明白过来,“吃东西,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
店小二她的打扮,心里几分疑惑,却仍陪着笑说道:“我们小店有各色吃食,招牌面食有油炸果,其他的有面条馒头窝窝头,招牌炒菜是白菜炖肉和红烧肉……”
阿绯皱了皱眉:“不要啰嗦,有鱼吗?”
店小二正说的嘴溜,忽然被打断了一愣:“鱼?姑娘您要吃鱼?这个点儿新鲜的鱼是没有了,不过倒是有咸鱼,用白菜蒸一蒸也是极好的。”
阿绯很不高兴:“我相公每天这个时候回家都会带着新鲜的鱼,你怎么会没有?”
店小二愕然,看着她一脸不悦,犹豫着:“姑娘……这……”
阿绯想到宋守不在,自己连新鲜的鱼都吃不上,更为不高兴,冷冷地说道:“算了,这个地方也不怎么样,做出来的菜肯定也不好吃!”她横眉竖眼地站起身来,往外就走。
店小二被训得愣了,一直等阿绯走出店门才反应过来:“噫?这、这人真是的……有病吧!”
阿绯站在饭馆门口,抬手挠挠脑袋,恼道:“连条新鲜的鱼都找不到,还差一点被劫色……可恶,傅清明把我扔到了什么破地方!”
阿绯摸摸肚,有点饿,回头不满地瞪一眼饭馆,觉得不能在这里委屈自己的肚,于是重新迈步顺着大街往前走。
阿绯走了一会儿,正饿得腿软,后悔没有在那饭馆里“凑合”一顿,忽然间便听到前头一阵吵嚷声,好似极为热闹。
阿绯顺着往前走,看了会儿,只觉得莫名其妙,前头一大堆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干什么。
阿绯觉得好奇,便把人拨开挤了进去。
却见面前有个老人跪在地上,正在捧着双手求饶,有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围在他的中央,其中一个站在他跟前,骂道:“老不死的,走路不长眼睛看不到你孙大爷?”说话间一巴掌便打下来,打得那老头歪倒在地。
老头滚在地上,兀自哀告着求饶,周围的行人不敢靠前,只看热闹居多。
那恶少骂了一顿,似不尽兴:“把本少新换的一件衣裳都给弄脏了,这老不休,给我打!”
几个恶奴冲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阿绯本来瞪着眼睛看,看到这里,只觉得匪夷所思。
有几个路人小声道:“别打了,会出人命的!”却换来恶奴们的狺狺咆哮。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拔刀相助的却没有一个。
阿绯转头,看那恶少正兴致高昂地在旁观,阿绯皱着眉,便把挡在身旁的两个路人推开一边。
两个路人见状不高兴:“做什么呢!”
阿绯不理,只是径直走到那恶少身前去,恶少正在兴高采烈,扫了一眼阿绯,并未在意。
众目睽睽之下,阿绯挥掌,“啪”地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打在那恶少脸上。
刹那间,好像整条街都静了下来。
不远处的茶档上,正在观看的某人噗地喷了一口茶出来。
而相反的方向,高楼上,亦有人扶在栏杆边看着这一幕,瞧见阿绯干净利落一个巴掌打了过去,惊讶之余忍不住一笑:“不是都……忘记了吗?可这做派……倒是一点没变。”
两个恶奴正打得兴起,察觉周遭没了声音才回过头来,看着自家主捂着脸瞪着眼的样儿,费了好大劲儿才反应过来主竟是被打了。
而且是被一个矮小瘦弱的女!
围观人群都屏息静气。
在所有的寂静之中,只有一个声音极为清晰地响起,字字入耳。
阿绯挥了一掌后骂道:“贱民!”
两个恶奴魂飞魄散,急忙跑回来:“哪来……”
话还没说完,阿绯一转头,狠狠瞪着两人道:“贱民!给我闭嘴!”
两个恶奴吃了一惊,只觉得这少女的眼神狠辣之极,再加上她极为美貌,这狠辣便更显得气势惊人,两个恶奴竟被阿绯慑住。
旁边那恶少手捂着脸,本正欲发作,却被阿绯一句喝骂给骂的愣住。
阿绯转过头来,盯着那恶奴,咬牙骂道:“一帮贱民!岂不闻《大启律例》,殴打年过半百老人者,轻者杖四十,罚银五两,重者罚银十两,服苦役三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当街作恶,眼中还有王法吗?”
在场之人皆呆若木鸡,只有阿绯的声音清楚无漏地传了开去。
在人群之外,有几个衙差本正远远躲着看热闹,这恶少乃本地一霸,他们哪里敢得罪,就只笑哈哈地假装没看见,此刻情况忽然逆转,两人却也都怔住了。
一人捅捅另一个:“这女是谁,什么来头?好大的口气啊……”
另一个目瞪口呆道:“不知道……难道是哪家大人的千金……微服私访?”
“这年头千金也流行微服私访了?”
“谁知道……算了,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还是……”
那个“赶紧开溜”还没说出口,就见阿绯蓦地转过头来。
在一片寂静中,这两位仁兄的声音被耳力过人的阿绯听了去。
阿绯一抬手,毫不客气地指着两人:“你们两个,过来!”
两个衙差对上她的眼神,又见她“凶神恶煞”似的样,各自发抖:“怎么办,她看到我们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阿绯目光如炬,盛气凌人:“你们是本地衙役?”
两人握着腰刀行礼:“正是。”
阿绯看他们一眼,又看向那恶少,咬牙说道:“他!当街殴打年过半百的老人,你们把他抓起来!”完全是一副不容分说颐指气使的口吻。
恶少吓得肝颤,两个衙差也好不了多少,衙差甲鼓足勇气说道:“这、姑娘……小的能不能问一声……您是……什么人?”
阿绯皱眉:“他犯了法,你问我是什么人做什么?快点把他抓起来!”声音已经有些不耐烦。
衙差乙愁眉苦脸,不想得罪这位虽然不知道什么来头但看起来来头极大的女,正要示弱,那恶少道:“对了,你是什么人?我爹是孙钦!”
阿绯嗤之以鼻:“我就是我,我相公是宋守!”她说着又转头瞪着两个衙差,“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他抓起来?!”
恶少恶奴,两个衙差,一干围观百姓全部愣住。
有人窃窃私语:
“宋守是谁?”
“听起来几分耳熟,是哪个新晋的大官儿吗?”
“看起来她底气很足……不好得罪的样……”
恶少愣愣问道:“宋守是什么人?”
阿绯怒道:“我相公是谁需要跟你说?王犯法与民同罪,何况是你这肥猪!你们……”
两个衙差此刻镇定下来,看阿绯打扮的极为普通,不似是个富贵官太太的模样,便试探着直接问道:“宋守……是哪位大人吗?”
阿绯道:“不是又怎么样?”
两个衙差互相使了个眼色,连那恶少也挺起了胸膛,望着阿绯笑。
阿绯皱眉:“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们为什么还不动手抓他?”
衙差搓搓手道:“这个我们怕是爱莫能助了……”
恶少则道:“跟她罗嗦什么,一个疯婆娘,给我打……不要打脸,长得还可以,等会儿带回家里去……让老享受享受……”
阿绯斜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一句话还没说完,旁边忽地跳出一个人来,准确地握住阿绯的手腕。
阿绯只听到耳畔有个声音道:“走啊!”那人往前就跑。
阿绯还来不及说话,整个人就被他拉住,身不由己地跟着跑向前去。
身后那恶少恶奴连同两个衙役张牙舞爪地追过来。
高楼上观看的那人见状,霍地起身:“不好……”说话间,袖轻轻一挥,人已经自楼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