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铁毅和几个矿工小心翼翼从瓦罐里取出的药子后,周士相一眼便看出这些药子就是由硫磺、硝石、木炭混合而成的黑火药。相对前世当兵时使用子弹中的现代火药,黑火药的威力并不是很大,且易起烟,杀伤力也较小,不过这些黑火药还是让周士相激动起来,因为他知道火药意味着什么。
亲手捧起一把药子放在鼻间嗅来嗅去后,周士相问铁毅一共有多少药子,得到的回答却是并不多,只十多罐,合在一起不到两百斤。旁边有个矿工插话说,前几年矿上的药子尚有很多,不过去年明军攻打新会时,肇庆府来人将矿上的药子取走了大半,说是送到省城供平南王爷麾下的大兵使用。
平南王尚可喜麾下的兵马是汉军旗,拥有大量火器兵,其与在桂林自焚而死的孔有德、因逃人之事而畏罪自杀的前靖南王耿仲明都是原大明平辽总兵官毛文龙的部下,又都是矿工出身,更接触过原大明登莱巡抚孙元化以白夷(葡萄牙人)火器之术编练的新军,所以对于火药有一定的认知和掌握。满清入关后,三人部下汉军旗兵基本清一色火器兵,为满清平定江南出了大力。顺治六年,多尔衮虽下旨严禁汉军拥有火器,但只是针对绿营,尚可喜等人部下的汉军旗却不在此列。广东境内的硝石矿并不多,故在李定国二次攻打广东时,尚可喜和耿继茂便相继派人搜刮广东各府所储的药子,以为守城之用。
听了这矿工所说,周士相暗道可惜,可惜之后却又是发愁,药子虽然不多,也有两百来斤,可是光有药子没有火铳,这药子又有什么用。
是不是能想办法从明军那边弄些火铳来?这玩意虽说不能跟后世的枪相比,可有总比没有的好,说不得自己还能加以改进,改得好便是对仗清军的利器。虽说武器并非决定胜负的关键,可是有比敌人先进的武器总比没有的好。
周士相一边想着,一边随手打开一坛贴着封条的罐子,伸手往里一摸,却是感到一股寒意,捏了一把药子出来看,那药子竟然泛了潮。
“怎的进了水?”
铁毅皱着眉头也伸手抓了把,看着那些结成颗粒装的药子颇是心疼,药子一潮便用不得了。正要怪保管药子的那几个人,周士相却突然瞪大了眼,猛然又抓了一把泛了潮的药子出来,然后捧在手上死死的盯着看,半响,嘴角忽然一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倒是忘了这茬。”
忘了哪茬?
众人都是糊涂,不知道这周千户说得什么呓语。
周士相笑而不语,只要人将这罐泛了潮的药子拿到外面,找块布均匀倒在地上,然后等阳光将其晒干后再拿来给他看。
众人不知如此吩咐为的是何,不过周士相是千户,是一营主帅,他说的话自然没人敢违,当下就有矿工依言去做了。
趁这空当,周士相又在铁毅的引领下见了那些矿工,一个个都是响当当的汉子,不过却是有些营养不良的症状。有几个矿工因为刚刚吃得太饱,这会正一个接一个不停的打着饱嗝,一脸的心满意足。
常年从事在矿下从事重体力活,底子都在,稍加调养便又能生龙活虎。
周士相看得很是高兴,对着这众矿工汉子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后,当众宣布他们从今往后就是太平营的一员,即刻编为太平营工兵营,工兵营试百户由铁毅担任,余下各总旗、小旗由试百户自行任命。
原本周士相是打算将这些矿工打散编队,以便加强各队实力,不过仔细考虑这些矿工的最大用处后,他还是打消了原念,因为将这些工兵等同其他兵种使用完全是浪费,只有将这些矿工集中使用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多谢千户大人!”
虽然不明白工兵营是什么意思,但是弟兄们能够团在一起,自己也能得到重用,铁毅内心还是欢喜的,在廖师爷的指点下向周士相行了十足军礼。行礼的姿势看着还有些生疏,料想时间久了便能完全适应这个新身份了。
随周士相一起来的葛正看到铁毅一个新入伙的都当了试百户,心里不免埋怨起来,赵四海当试百户他没意见,因为那是自家兄弟,而且管得还是大伙的钱粮,地位不高些难以服众,可这铁毅一个刚入伙的凭什么就当了试百户,还一下领了三百多人,这工兵营难道比公库还要紧不成?
周士相将葛正的不满看在眼里,当下也没多说什么,趁铁毅去挑选总旗和小旗时,他将工兵营是做什么的对葛正说了。一听这工兵营将来都是专门掘地埋药子的,一不小心就得送命后,葛正一下就打消了不满念头,暗道这危险差事自个还是不要去攀了,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铁毅当这试百户不是没有道理的。再说,有这些人专门埋药子,自家兄弟的前程和性命便能得到多一点的保障,给人家一个试百户也不亏。
葛正的思想一通,其余人自然也会通,周士相放下心来。不一会,铁毅就带着工兵营的七个总旗和三十多小旗进来向周士相复命,周士相自然还是好言勉励。
今儿阳光很足,泛潮的药子没用多长时间就晒干了,周士相当着铁毅和一众总旗、小旗的面将这些已经结成颗粒状的药子用火点了,虽然闪速不比粉末状,可是燃烧过后却是一点残渣也没有,这让众人大为惊奇,尤其是铁毅更是感不可思议。打他跟师傅下矿起,就一直学得埋药子的活,可是他从来也没想过药子泛潮之后再晒干还能烧得如此彻底。
周士相又叫人取来一个密封的小罐,搓了引线后将这罐子埋进土中,结果爆炸时但听轰得一声,地面被炸出数尺大小的洞来。再用没有进水的那些火药来试,炸出来的洞却是小得多。
这个实验自然让众人更是稀奇,一个个看着周士相如同天人。但对周士相而言却不算什么,因为这个实验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他当兵时就知道粉末状火药有极强的吸水性,而火药含水超过2%基本就不能使用。因而粉末状火药能不能起爆,爆成什么样子,完全是听天由命,不受人力所控的。相反,颗粒火药的吸水性则大大减弱,爆炸威力一定程度上可以受到人力控制,比之粉末状药子听天由命的起爆要强得太多。
当然,这个试验还不是很充分,也不是很完备,周士相现在只是给这些矿工演示了最简单也最直接的视觉效果,稍后,他便要教会这些矿工如何将火药粉末压制成高密度而成分均匀的药饼,然后破碎药饼获得颗粒,过筛除去药粉和太细颗粒,再进行磨光处理,然后再过筛,最后获得大小基本一致的颗粒火药。这种颗料火药才是最安全,也是威力最大的黑火药。这个过程并不困难,要紧的是心细。
在工兵营整整呆了两天,教了两天后,一罐完全颗粒状的火药被埋在了罗定残缺的城墙下。
周士相当然不指望一罐火药能够炸塌城墙,他只是借此来向工兵营展示颗粒火药的爆炸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