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东暖阁内,安亲王岳乐、简亲王济度、信郡王多尼、敏郡王勒都,贝勒尚善、户部尚书车克、蒙古固山额真明安达礼、内大臣鳌拜、苏克萨哈、遏必隆、索尼、达素,兵部尚书伊图、吏部尚书杜尔玛等在京议政王公大臣跪了一地。在家的大学士宁完我和范文程也被宫中派人紧急叫进了宫。
“潮州吴六奇奏报称,哈哈木、噶来道噶以下满州将士尽数殉国,平南王尚可喜在广州城破后自杀成仁。又查,耿继茂并藩下大小将校、英德总兵宋锐、南将副将孙义、广东督标参将胡启立以下一百六十八员将校于旬前归降太平军”
“据悉,总督李率泰被俘,现生死不知,另南赣总兵孔国治战死,肇庆总兵许尔显被乱军所杀,肇庆府城已被明军占据,府辖各县亦已被明军占领。惠州同样如此,胡启立自称为明惠州总兵,日前率部进逼潮汕,幸被吴六奇率部击退据广州流民言,满城已叫”
兵部尚书伊图不敢再说,他抬头向顺治看去,发现后者脸色已是铁青一片。
“满城已叫什么,说啊。”顺治的声音虽然并不大,但听着却叫人害怕。
伊图犹豫了下,咬牙道:“太平军在满城纵兵三日!”
“叭!”
一只青花瓷碗被暴怒的顺治砸到了台阶下,一块碎裂的磁片蹦到贝勒杜尔佑的右脸,划开一道口子,顿时血流出来。杜尔佑却是不敢拿手去抹,动也不动的跪在那。
“死了一个王爷,降了一个王爷,折了一个满州将军,还被人家抓了一个总督,满城也叫人家给屠了!可笑,可笑!广东的仗是怎么打的!你们告诉朕,广东的仗他们是怎么打的!”
顺治怒极反笑。嘶哑的笑声回荡在阁中,回荡在王公大臣耳中,直叫他们个个心惊。
一众王公大臣谁也没有想到广东竟然会发生这等大变,大清损失之惨重甚至要比当年李定国两蹶名王来得还要严重。折了汉人的王爷倒也罢了。可要命的是派驻广东的满州将士竟然无一得活,满城的上万八旗妇孺还叫太平军给屠了!这让从来只屠汉人城池的满州王公大臣们感到恐惧,亦是无法接受这突然的噩耗,比当年他们听到亲王尼堪战死还要可怕。
“皇上息怒!”
安亲王岳乐领着众王公大臣一齐磕头。
“息怒?你们叫朕如何息怒?当年李定国不过斩了朕一个亲王,逼死朕一个藩王。可朕的满州儿郎没叫他给打得全军覆没!现在可好,两千多满州儿郎就这么没了!你们让朕如何息怒!”
年轻的天子真是叫这噩耗给气极,给怒极,他怎么也忘不了玛法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怎么也无法掩饰的失望。
哈哈木该死,尚可喜该死,耿继茂该死,李率泰该死!
他们都该死,他们让朕颜面无存!他们让朕的玛法失望!
顺治心中滔天怒意,只想咆哮一通发泄心中怒火,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听到亲王尼堪叫李定国杀了就吓得要和南明划江议和的小皇帝。他已经长大了,他也成熟了,咆哮发泄于事无补,胆怯畏战更不是他天子应有的表现。现在他要做的是如何应对广东失守的局面。
“你们说,怎么办!”
顺治一双要吃人的眼睛狠狠扫视着玉阶下。
济度面容极度扭曲,猛然抬头喝道:“皇上,臣早说过汉人不可信,不能给汉人委以大任,他们都是墙头草,靠不住!可皇上偏不听。非要重用汉人,现在好了吧,广东一下子这么汉军汉官投降,连耿继茂这个汉人藩王也降了!所以臣以为当务之急必须马上清查汉军。让咱们的满蒙官员去接管汉军,免得再出现这种事!”
贝勒尚善也是一直反对重用汉官的,听济度一说忙也愤然说道:“简亲王说得对,汉人靠不住,得派咱们的儿郎去接管汉军,要不然再降一批。这局面就无法收拾了!”
“是该清查汉军和绿营了,若不是有人出卖,太平军如何知道我满州兵马行进,又如何设伏!”
“定是耿继茂与太平军早有勾结,这才让广东局势崩坏!”
“耿继茂不是好鸟,绿营那帮人更不是好鸟!”
“”
有济度和尚善出头,一直嚷着要收汉官权力的满州王公大臣们顿打了鸡血般,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然是要借此事将汉官的权力给收了,甚至还有要说罢撤绿营的,让宁完我、范文程这两个最早投效大清的汉官重臣听得骇然失色。
顺治也呆了,没想到济度这个混帐竟把事情扯到汉官身上去,他是不是要把天下所有的汉官全罢了才甘心!
岳乐听这些人说得越来越不像话,再看顺治已被气得说不出话,不由怒道:“现在不是追究是不是耿继茂出卖咱满州将士,也不是讨论汉军是不是可信,而是如何应对广东失守的局面!”
伊图反应过来,忙道:“安亲王,广东尚未全部失守,潮州和韶州还在我们手中。”
一直没说话的蒙古额真明安达礼也是管兵部的堂官,他道:“肇庆副将唐三水八百里加急送来奏疏,他带兵退到韶州及时堵住了太平军,现在正在抢修韶州城墙,不让太平军从韶州北上。”
岳乐听后想也不想就道:“给唐三水升官,叫他做总兵,韶州的钱粮都给他,让他招兵,无论如何也要把太平军挡住,绝不能让他们出韶州进入湖南!”
信郡王多尼年纪不大,但可不像济度那般糊涂,他也道:“给吴六奇也升官,叫他做广东提督,节制唐三水,总之一句话,广东全给他,他若是能收复广州,朝廷给他封王,耿继茂的靖南王叫他做!”
“你们这是叫汉人给灌了**汤不成。广东那么多汉官降了太平军,你们还要重用汉人!”
济度气不打一出来,岳乐和多尼这是铁了心的要和他唱反调啊!
“吴六奇没降,唐三水也没降!”岳乐恨恨的盯着济度。叫道:“若汉人都不可信,潮州和韶州就早归了明朝!”
多尼也气不过济度这帮人瞎咧咧,他哼了一声道:“简亲王把汉官都罢了,谁个替咱们办事,谁个替咱们卖命!别的不说就说广东。把吴六奇和唐三水罢了,潮州和韶州怎么办?你是要再把这两个忠心大清的汉官也逼反吗!纵是他二人不反,你把人罢了,谁个替咱们挡太平军,难道简亲王自个去吗!”
“你!”
济度咬牙切齿,多尼这小儿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敢对他这般无理!
一直唯济度马首是瞻的贝勒杜尔佑这会却没支持济度,而是插嘴道:“凭吴六奇和唐三水怕是守不住潮州和韶州,得调兵去!”
“从哪调?”尚善有些不满杜尔佑没有帮腔,反说调兵事。
杜尔佑不加考虑就道:“要洪承畴从湖南调兵入广东!”说话时。脸上的血口子还在流血呢。
“不可!湖南的兵要对付云贵的明军,如何能调到广东!”说话的是内大臣遏必隆,他是议政大臣中身份最高贵的一位,其父额亦都是太祖皇帝天命建元时设置的五大臣中的第一位。遏必隆是额亦都的第十六子,母亲是努尔哈赤的女儿和硕公主。他的家族最受皇家信任,他有五个嫂子是公主,一个姐姐做了太宗皇帝的元妃。
遏必隆年岁不算大,由于和皇室的姻亲关系,辈份却不低。他平日不爱说话,遇事也很少有主见。议论以来他半天不出声。但一听杜尔佑要洪承畴调兵打广东,却忙出声反对。
“广东明军不过小患,只要潮州和韶州在我们手中,广东明军就没法北上。另外广西也在线国安手中,他们没法和昆明的永历朝廷取得联络,闹得再凶,也不过在一个地方打圈。可现在要是调湖南兵入广东,那就是为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内大臣苏克萨哈也是不同意从湖南调兵入广东的,他道:“洪承畴有过上疏。他得到的情报显示孙可望和李定国正在云南曲靖交战,胜负不日可出,洪承畴也一直做着入滇部署,吴三桂和李国英已经入了四川,只待孙李决出胜负便直扑贵州杀奔云南,若是现在突然从湖南调兵到广东,那么原先的三路入滇方略就只能由由四川一路执行,这怎么打?”
“不趁孙李内讧一举击败南明,难道叫朱由榔喘过气来再去打他不成?”索尼闷声道。
尚善冷笑一声:“洪承畴的三路入滇方略现在已经没了一路了!”
“广东那路本就不是主力,四川和湖南的兵才是主力,缺了广东那一路有什么打紧的。只要广西在我们手中,广东那边就是全丢了也不打紧,何况潮州和韶州还在我们手中!实在不行就让线国安去打广东!”性子本就暴燥的鳌拜顶了一句。
“线国安能有多少兵,能保住广西就算不错了,他哪里有兵去打广东,他去了广东,广西不要了?”尚善不理会鳌拜,径直向顺治道:“皇上,现在唯有湖南有兵,不让洪承畴出兵,难道让太平军就在广东坐大不成?万一韶州挡不住太平军,他们进入湖南怎么办?到时还不是要洪承畴调兵去打!”
尚善提出的这个问题倒很现实,万一韶州的唐三水挡不住太平军,叫广东的明军从韶州出来,那势必就会威胁湖南战场的清军,到时也由不得洪承畴不调兵打这左翼冒出来的明军了。若不解决这支从广东出来的明军,湖南战场的清军就没法安心南下入滇。
内大臣们被尚善这个问题难住,一个个都不吱声了,因为谁也不敢保证韶州就不被太平军夺下,就如谁也不会想到太平军能占了广州一样。
“依老臣看,洪承畴的兵不能调,我大清的心腹之患乃是云贵的永历小朝廷,只要解决了朱由榔,南明剩下的兵马就不足为虑。”范文程终于说话了,却是不支持从湖南调兵入广东。
范文程开了口,宁完我也不再观望,咳嗽着说道:“老臣以为是否调湖南兵入广东之事当听取五省经略洪承畴的意见,毕竟他在湖南坐镇掌握的情况比咱们要多,调兵之事当听取他的意见。”
这是老成持重的意见,湖南战场的清军都归洪承畴指挥,且以绿营兵为主,洪承畴又在湖南针对云贵部署多年,倘若不问洪承畴的意见就做决定,未免有些草率了。这节骨眼听取前线统帅的意见肯定没错。
两位汉官重臣开了口,殿内竟然冷了场。
许久,顺治突然开口道:“济度,你去福建带兵入潮州,广东的事归你管。”
此言一出,王公大臣们都是一惊,济度更是措手不及,慌忙道:“臣已领旨往福建平定海寇,怎能分身往广东?”
“前番圣旨作废,朕重新拟旨,你依旧为定远大将军,不过不去福建平海寇,去广东平太平军!”顺治一言九鼎,根本不容济度不答应。
“臣去广东,福建怎么办?”济度没想到顺治竟然这么儿戏,又急又气。
顺治冷冷看他一眼,喝了一声:“达素!”
“奴才在!”
护军统领、内大臣达素忙向前应声。
“朕授你为安南大将军,往福建平海寇!”
“奴才遵旨!”
达素二话不说就领了旨,这让顺治心中欣慰,毕竟是自家的奴才,用的就是得手。
授济度为定远大将军的圣旨上午才发出,现在就作废,未免有些儿戏,按理说,大臣们现在应该一拥而上,务必要说服顺治收回成命。但众臣看着一脸平静的顺治,却谁也不敢说话。
“臣遵旨!”
顺治的眼神不再如先前那般可怕,可看得济度却是额头渗汗,犹豫一下后,他终是不甘心的领了旨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