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里的几天,顾清继续在审讯室里跟刘宗耗着。
面对顾清的发问,刘宗总是东拉西扯的说上一堆有用没用的,或者是说自己累了需要睡一会,要上厕所、要喝水之类的打断审讯的过程。
顾清却也一点都不着急,气定神闲的跟他耗着。
刘宗毕竟年纪大了,总不可能耗得过自己,同时也在静等着曾然和春城那边的消息。
第四天的中午,顾清正在走廊里抽烟休息,听到走廊另一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循着声音看去竟然是小张。
小张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双眼之中冒着异样的光。
“顾队,大案子…大案子!”
一凑上来,小张就扯着顾清的衣袖兴奋的嚷道。
“别着急,慢慢说。”
顾清笑着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
小张接过烟抽了一口,这才想起来自己不会抽烟,正要说话,下一刻便剧烈咳嗽起来。
阴谋得逞的顾清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这几天因为审问刘宗而压抑在心里的憋闷得到了释放。
“干警察哪有不抽烟的道理,不许扔,一根烟好几毛钱呢。”
见小张作势要把香烟扔掉,顾清板起脸恐吓道。
小张只能苦着脸,将香烟夹在手指上,抽也不是,扔也不敢。
“说说吧,黄诚那边查的怎么样?”
顾清故作轻松的问道,实际心里也是十分期待能有重要的线索。
“顾队,我立功了,立大功了。郑局说等结案后就给我转正,留在刑侦队。”
说道兴奋处,小张不自觉的学着顾清的样子,拿起烟抽了一口。这次竟然没被呛到,动作和表情都非常自然,如同老烟民一般。
“好事啊,到时候可得请全队人吃饭。”
顾清拍着小张肩膀,笑呵呵的赞许道。
“说说吧,怎么立得功。”
“那天你不是给郑局打电话,让查黄诚的KTV吗。我正好押着邹平回局里,郑局就让我也跟着一起去涨涨经验。黄诚的KTV是一栋自建的四层小楼,里面装修的那叫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我们去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十点多,KTV里正上人的时候,黄诚的老婆和KTV经理堵着我们不让查,口口声声自己是守法经营之类的。黄诚他老婆当着我们的面打了好几个电话,找这个局长、那个主任啥的,还让带队的陈哥接电话。
顾队你是没看到,当时陈哥老霸气了,也不接电话,就是目光严肃的看着黄诚他老婆,语气冰冷的问她:我们是受省厅的指示前来查案,你确定要我接这个电话吗?嘿嘿,陈哥刚说完,电话那边自己就挂了。黄诚老婆还不信邪,又把电话打回去,顾队你猜怎么着,那边直接关机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后来黄诚老婆就老实了,也不敢再阻挠了,乖乖让开让我们搜查。陈哥派人守住KTV的几个出入口,然后挨个楼层、挨个房间仔细搜查。结果查了一溜十三招愣是啥毛病都没查出来。
没有涉黄、没有涉毒、没有涉赌,也没有接待未成年人。黄诚老婆看我们啥都没查出来,就搁旁边阴阳怪气的说些有的没的。顾队你是没看到,当时她那个嚣张的样子,太他妈欠揍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可想起当时的情景,小张仍旧是忍不住骂道。
顾清办案多年,这种人、这种事见的多了,早就见怪不怪了。当下只是微微一笑,递了根烟过去。
小张下意识的接过烟叼在嘴里,然后微微低头,凑到顾清递过来的打火机上点燃,鼓着腮帮子抽了两口,这才继续眉飞色舞的说道。
“当时我心里就生气啊,就寻思没干违法的事你一开始干嘛拦着我们啊。嗳,突然一下子脑袋里面豁然开朗,他们肯定是心虚啊,不然一开始没必要找这找那对吧。然后我就琢磨,肯定是漏了什么地方。嘿嘿嘿,然后顾队你猜怎么着?”
小张故作神秘的朝顾清问道。
顾清抬起右手照着小张脑门弹了个脑瓜崩,笑骂道。
“别卖关子,赶紧说。”
“嘿嘿嘿,不瞒顾队你说,一开始跟着陈哥一起搜查的时候,在一楼大厅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等到了二楼包厢的时候,我就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那种感觉玄之又玄。再之后的三楼和四楼也都有这种感觉,但就是抓不住。
然后就在黄诚他老婆阴阳怪气的时候,我就低头琢磨到底是哪不对劲,就看到大厅里铺着的地板砖了。是那种一米乘一米的方砖,我就突发奇想,把地砖数了一下,这一数,嘿,顾队你猜怎么着?”
小张又停下来卖起了关子,见顾清面沉如水抬手又要弹自己脑瓜崩,吓得赶忙一缩头,继续说道。
“我数大厅的地砖,南北一共是九十五块,每块一米再加上接缝的几毫米,差不多是将近九十六米的长度。东西一共是六十七块地砖,大约是六十七点五米的长度。可是之前在二楼搜查包厢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大包厢大概是六米乘七米的样子,中包厢四米乘五米,小包厢三米乘四米,把这些包厢的米数加起来,再算上包厢之间的隔断墙和走廊,尺寸好像是对不上。
我就偷摸地跟陈哥说了一声,让他拖住黄诚的老婆,带着几个人去二楼包厢区实地测算了一下。这一算果然是有古怪,所有包厢、隔断墙、走廊的米数加起来,照比一楼南北少了两米,东西少了三米。这肯定是有猫腻,你说对吧顾队。
然后我又去三楼和四楼测算,结果跟二楼的情况一样,这就说明肯定是有藏起来的隔间啊。我把情况跟陈哥汇报了一下,陈哥立马带人挨个楼层重新排查。这个时候我就注意到黄诚他老婆和那个经理的表情有点不对劲了。
因为之前第一次排查的时候,陈哥特意交代注意是否有隔断、地道、暗门啥的。特别是一楼大厅,基本上把每块地转都敲了一边,什么都没发现。如果还是按照之前的法子的话,估计也查不出来啥。于是我就以一楼大厅做参照物,重新对二楼的距离进行测算,结果发现二楼正对一楼大厅吧台的位置尺寸不太对劲。用拳头敲了几下墙壁,没听到回音,应该是实墙。我不死心,又上到三楼、四楼去敲墙。
结果果然在四楼有了发现。四楼正对大厅吧台上方的那个墙壁,虽然也是软包的实墙,可我在那面墙的墙根下面发现了一些粉尘,就是在黑板上写粉笔字飘落的那种粉尘。直觉告诉我,那面墙肯定有问题。我把想法告诉陈哥,陈哥也是真不含糊,找来一把消防斧头就要砸墙。
黄诚他老婆就上来阻拦,又哭又闹的撒泼,死活不让砸墙。她这一闹,陈哥更是没有迟疑了,以阻挠查案的罪名就把黄诚老婆给铐上了,然后就是叮叮哐哐的砸墙。正砸的来劲呢,KTV的那个经理找到陈哥,问主动交代问题是不是能宽大处理。得到陈哥的答复后,那经理从兜里拿出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那面墙就嗡嗡嗡的自动升上去了。
墙里面是一个小楼梯间,顺着楼梯往下一直走到地下。难怪先前查不到,黄诚这小子太真贼了,竟然是把地下室的入口设计在四楼,这谁能想到。顾队你猜,俺们在地下室里看到啥了…嗳嗳,别弹别弹,我说。
地下室里关着六个女孩,其中有四个未成年,身上虽然挂着几根布条,但跟没穿也几乎没什么区别了。地下室不算大,六七十平的样子,中间有一个圆形的小舞台,舞台上有钢管、情趣椅、皮鞭啥的,反正就是那些变态的东西。地下室里没有隔出房间,就放着几张床,还有沙发、酒柜啥的。”
顾清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
小张仍是兴奋的自顾自的说道。
“顾队你是没亲眼看到当时黄诚他老婆那个熊样,整个人都瘫了,那脸煞白煞白的,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啥呢,估计是知道自己没活路了。根据KTV的经理交代,这个地下室是黄诚专门招待贵宾的地方,那六个女孩都是拐骗来的,陪人睡觉,色情表演。有时候还要被虐待,据说去年有两个女孩被客人弄死了……
陈哥把情况汇报给郑局,郑局又汇报给省厅,不到六个小时,省厅就派了专案组过来,全权接手了。”
竟然又牵扯出了一桩命案。
因为他该死!
顾清不禁回想起那天审问时刘宗的话来。
可是这样就有新的疑问产生,KTV地下室相当的隐秘,煤城和春城又相隔甚远,刘宗一个外地人是如何知晓的呢?
这种事情总不可能是跟踪黄诚几天就能查到的。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边又响起了脚步声,两人扭头一看,来人是曾然。
“你小子什么时候过来的?”
曾然走过来拍着小张的肩膀笑道,另一只手里攥着一叠打印纸。
“嘿嘿嘿,刚来没多大一会。”
小张傻笑着答道。
“你看看。”
二人打过招呼,曾然将手里的打印纸递给顾清,然后肩膀斜靠着墙壁,抽出一根烟点上,正要口头汇报一下这两天调查到的线索,小张却是笑嘻嘻的伸出两根手指。
“曾哥,赏一根。”
曾然眼神一亮,诧异道。
“呦呵,你小子出息了哈,这才几天啊就学会抽烟了。”
“嘿嘿,向两位前辈学习嘛。”
小张舔着脸笑道。
“通过走访得知,上个月18号到22号这几天,刘宗的开锁店没营业,跟张强别墅被盗和韩琦被害的时间符合。据了解刘宗独居,没结过婚,无儿无女,也没人见过跟亲戚有过往来。平时就跟开锁店周围的几个老人家一起下下棋、喝喝酒。从去年开始,倒是有一个叫张丽的四十多岁的女人,时常会给刘宗送饭。据说是刘宗以前在老城区时候的邻居。”
“张丽?曾哥,是哪个张?哪个丽?”
小张像是想到了什么,插嘴问道。
曾然平时就挺喜欢小张的,因此也没有不高兴,从顾清手里哪跌打印纸里抽出一张递给他,指着上面的照片和名字。
“自己看。”
小张看过照片和姓名,然后仰起头回想了片刻,不太确定的说道。
“嗯…在查黄诚那家KTV的时候,我翻看过他们的员工档案,里面有个去年离职的领班好像就叫张丽来着。只是员工档案上的寸照化了妆,跟着照片上的长的有点不太一样。”
“重名吧,我上高中的时候班上就有两个叫张丽的,还有一个刘丽。”
曾然失笑道。
顾清的脑袋里却是灵光一闪。
对上了!
如果黄诚KTV的那个领班张丽,就是给刘宗送饭的那个张丽,那这事就对上了。
领班张丽去年离职,去年开始张丽给刘宗送饭,时间也完全对的上。
KTV里所谓的领班,其实就是俗称的妈妈桑、鸡头,负责管理小姐、公主。是有机会、有条件、有可能接触到一些隐秘信息的。
如果此张丽就是彼张丽,那么刘宗是如何知晓黄诚KTV地下室里发生的那些罪行,不就是显而易见了吗。
顾清顿时兴奋起来,狠狠的将烟头摔到地上。
“老曾,申请抓…不不,还没搞清楚具体情况。先去探探。”
虽然顾清话说的不清不楚,作为老搭档的曾然却是立即意会,也是把香烟狠狠一摔,扯着小张跟在了顾清身后。
三人驾车一路风驰电掣来到老城区的平房区,因为拆迁的缘故,这里绝大多数的平房都已经推平,只有零星的几间破旧房屋,隐藏在老树和杂乱的草丛之中。
三人敲开一间破屋,向里面居住了两位老人打听了张丽的住址。
然后循着指引来到了张丽家院门前。
高低不齐的破旧木板围成一个小院,院子最里侧是一间茅草屋顶的泥坯房。
这种泥坯房可是有些年头未曾见过了。
“家里有人吗?”
曾然站在院门外,朝里面喊道。
顾清朝四处打量,看到远处那栋先前开车经过时见过的六层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