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嬉闹的声音从门缝里传进来,原本安静的别墅瞬间被点燃。
沈娇握紧手机,呆呆的坐在轮椅上。
旁晚的最后一丝阳光也从窗边移开,夏末的凉意似乎透过玻璃延伸到狭窄的屋里。
他坐了很久,久到黑暗将屋内吞噬,沈钰银铃般的笑声在门外响起。
沈娇才如梦初醒般的打开灯。
他的胃隐隐作痛。他早上十点多吃的饭,一直到现在滴水未进,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可沈钰的那段话还飘荡在他眼前。
他不敢出去。
胃里实在难受,沈娇把藏在抽屉里的一个小面包吃了。
纵然他再瘦弱,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一个小面包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用,吃了反而越来越饿。
他没有办法,只能小口小口的喝着保温杯里的水,祈祷来玩的同学赶紧走。
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面的笑声越来越大,而沈娇的脸色越发的苍白。
水喝多了,他现在是不饿了,但是想上厕所。
他的房间没有厕所,沈钰的那句话宛如紧箍咒,死死禁锢着他,让他丝毫不敢出去半步。
可越忍,他就憋得越难受,忍得额角都出了冷汗。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难受的蜷着身子,发绳有些松了,黑色的长发散落几缕在他耳畔,衬得他的脸越发的白,眼睫微微颤抖,苍白的脸忍得泛起薄红。
听着外面好似永远不会停歇的声音,沈娇实在受不了,伸出手,按在门把手上。
沈钰带来的同学都在客厅,而他的房间在离客厅最偏远的角落里。客厅那边有一个厕所,离他不远的地方也有一个厕所。
那些人上厕所应该都在客厅那边,没人会过来,只要他速度快一点,就没人会发现他。
想到这里,沈娇微微松了口气,手往下拉。
咔哒——
门开了。
-
宋矍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周围的起哄声一声接着一声,在起哄声中,沈珏抬起眸,娇羞的望着他。
“其实,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起哄声更大了,“是谁啊?”
大家都瞄着宋矍,眼神里带着心照不宣的暧昧。
沈珏的眼神更娇羞了,她又看了眼宋矍,“是……”
她话还未说完,宋矍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杯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抱歉,我去上个厕所。”
沈钰未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
眼看着宋矍往厕所那边走去,不知道谁说了句,“哎……厕所有人,我刚刚看见老李进去了。”
沈钰收起脸上的娇羞,有些尴尬的笑起来,“走廊那边还有一个厕所,就是没怎么用,估计有点脏,要是不着急的话可以等等。”
“没事。”
宋矍不想等。
主要是他不想待在这里。
他起身往走廊那边走去。
的确像沈钰说的那样,这个厕所很少有人使用,都积上了一层灰。但让宋矍感到意外是,矮的地方却很干净,像是被一个小孩子打扫过一样。
他没去里面的房间,而是靠在洗漱台旁边的门上,从怀里摸出一包烟来。
高大的男生微微躬着身子,低头熟练的抽出一根烟,往兜里一摸,没摸到打火机。
他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凌厉的眉皱起。
里面的隔间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碰倒。
宋矍一愣,以为是来这里上厕所的同学。他抬手,敲了敲门。
“喂!你还好吗?”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宋矍的眉头不自觉的加深。
他回想一下在场的人,沈钰叫来的女生只有三个,他来的时候三个女生都坐在她身边,想来里面的是个男生。
他咬了咬嘴里的烟,再一次开口,“兄弟,有火吗?借一个。”
依旧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仿佛他刚刚听到的声音是错觉。
宋矍把嘴里的烟拔出来,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伸手去拉门把手,不出意外的被反锁了。
“里面有人吗?有人吱个声。”
还是没人说话,但他听力好,听到了里面忽然加重的呼吸声。
宋矍忍了忍,没忍住,一脚踹在门上,“你丫玩我是吧?”
“你是我们一起的吗?不是的话我可要报警了?”
来之前沈钰说了,她家没人。如果里面这个人不是和他们一起的,那是多出来的鬼不成?
“说话!”
好一会,里面传来细微的动静。
紧接着,门从里面打开了。
沈娇垂着脸,几乎把整张脸都埋在了胸前,“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咬着唇,有些难以启齿,“我只是想上个厕所而已,上完就回去了。”
宋矍呼吸微窒,夹在手指上的烟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
他蹲下,视线和沈娇平齐。
“抬起头来。”
他说。
比起征求意见,他这话更像是命令。
沈娇的身体猛地僵住,扶着轮椅的手微微颤抖,反而把头垂得更低了。
他操控着轮椅绕过宋矍,“抱歉,我要回去了。”
还走了没两步,就被宋矍一把拉住轮椅。
宋矍走了两步,站在他前面,又一次蹲下。他看着他纤长的眼睫不安的垂下,肤色苍白,可唇却透着红。
角度受限,他只能窥见一部分五官,可就是这露出来的一部分,足以让他心痒痒。
“你是谁?”
沈娇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头依旧垂着。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宋矍眼底的兴趣更浓,“可是我想知道。”
他看着他耳畔散落的长发,又看着他不怎么明显的喉结,“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青年搭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抓紧,声音温润,听着就是男的。
“我是男的,先生。”
“先生”这两个似乎逗笑宋矍,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喊他。
他像个猎人,把兔子逼到绝境,欣赏着它无谓的挣扎。
“可你为什么留着长头发?”他恶劣的问。
对面保持沉默,宋矍也不在乎答案,他伸出手,钳住沈娇的下巴,使他被迫抬起头来。
他的眼底猝不及防的撞进一片艳色。
宋矍的呼吸停滞了。
他很难描绘眼前的脸是种怎样的颜色,似乎天底下的浓墨重彩都在这张脸上,就连因为不适而微微皱起的眉峰都在引诱着他去犯罪。
这是个男人不错,却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好看到……
近乎雌雄莫辨。
男生的手因为经常打球,指腹粗糙,再加上力道并未收着,沈娇觉得自己的下巴火辣辣的疼。
他往后仰着脸,躲开他的手,再一次绕过他想出去。
眼看着兔子就要走,宋矍将人又拉了回来,他看着盖在他膝盖上的毛毯,又看着掌心下的轮椅,心里大概有了个论断。
掉在地上的香烟被他踩了一脚,顿时变得灰扑扑的。但这时候,他也不在乎能不能吸烟,因为比香烟跟吸引他的事物出现了。
他低着头,看着青年垂下的眼睫,又长又密,像展翅的蝶,在脸上投出一排好看的剪影。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娇抬头,看着他,神色有些冷。
“我想,我们并不熟,你再纠缠我要喊人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神色越冷,宋矍就越想那双眼睛里染上些另外的色彩。
他拉着轮椅的后背,把人往自己身边靠近,弯下腰,靠近他。
“那你喊,我听着。”
沈娇沉默了。
从刚刚在卫生间的沉默宋矍就能猜出个大概,眼前的这个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至于是因为他的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
他靠近沈娇,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怎么不喊了?要我帮你喊吗?我很乐意为美人代劳。”
沈娇侧头,和他的脸错开。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宋矍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表示自己很无辜。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而已。”
“说了你就能让我走吗?”
宋矍笑得很斯文,“没人拦着你不是吗?”
沈娇忍了忍,才忍不住没朝他脸上吐口水。
“沈娇,沈钰的哥哥。”
“沈娇?”宋矍喃喃,“女孩子的名字,你真的不是女的吗?”
沈娇道,“要我脱了给你看吗?”
“那我很乐意。”
沈娇:“……”
滚呐!神经病!
他不想和神经病过多纠缠,推着自己的轮椅出了卫生间。
好在宋矍说话算话,真的没拦他。
临走时,他顿了顿,扭过头来,朝宋矍道,“你在这里遇见我的事,不要跟沈钰说。”
“为什么?”
走廊橙色的灯光从青年身后倾泻,他的脸在光晕里蒙上一层柔光,可肤色还是苍白得可怕,越发显得他的五官透出一种近乎妖艳的美。
像是即将开到荼靡的玫瑰,在燃烧着生命绽放最后的艳丽。
“她不喜欢我出现在别人面前。”
他的语气很平静,脸上带着近乎淡漠的悲哀。
宋矍读不懂这悲哀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久久不能回神。
他靠在墙边站了许久,久到朋友忍不住找了过来。看见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忍不住愣了一下。
“宋哥,你干嘛呢,怎么这么久?大家都在等你呢。”
宋矍低头,将右手摊在跟前,摩挲着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勾得他心神不宁。
“有火吗?”
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朋友不明所以,但还是掏了打火机给他。
宋矍回去的时候身上带着浓重的烟味,熏得几个女孩子忍不住坐得离他远了些。
只有沈钰,殷勤的把果盘递到他跟前。
“宋矍,我们刚刚就是在开玩笑,你别生气,下次绝对不这么做了。”
宋矍拿了个橘子在手里攥了攥,朝旁边的沈钰看去。
实话实说,沈钰长得确好看,不然也不会成为系花,五官隐隐约约和刚刚那张脸有几分相像。
他看着沈钰的脸,像是要将里面相像的地方摘出来,然后拼凑成另外一张脸。
沈钰被他看得面红耳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她一笑起来,眉眼里的那几分相像顿时就消散了。
宋矍收回眼,给手里的橘子剥了皮,思绪有些发散。
那人笑起来又是什么样的?
他想象了一下,被脑海里的画面冲击得心跳有些停滞。
橘子的酸味将他脑海里的画面洗刷掉,宋矍垂下眼,漫不经心的问,“沈钰,你是独生女吗?”
沈钰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以为是他终于对她感兴趣,忍不住打探她家里的情况。
“不是,我还有一个哥哥。”
“哦,是吗?”
宋矍眼神暗了暗,“怎么没听你提起你哥哥过?”
“他几年前出了车祸,腿断了,之后就一直在家,不怎么出门。”
“那怎么不见他出来?”
沈钰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他这两天没在家,出去了。”
怕宋矍对沈娇起什么兴趣,她连忙道,“他这个人自从出了车祸后,天天待在他屋子门都不出,性格孤僻又怪,脾气还格外的不好,你以后要是看见他,最好别和他说话,又脏又臭的,省得染上什么怪病。”
宋矍想到了青年的表情。
沈钰说,他又脏又臭,省得染上什么怪病。
沈娇说,她不喜欢我出现在她面前。
沈钰的话似乎吸引到在场人的兴趣,他们纷纷追问她哥哥是什么样的。
沈娇便娇笑着和他们说沈娇是个什么样的人。
性格孤僻,长相丑陋,偏生叫着女生的名字,留着长头发,不是变态是什么?
“够了!”
男生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安静下来。
宋矍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沈钰,“知道的是你亲哥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仇人呢。”
他的脸色有些吓人,沈钰咬了咬唇,没敢再说话。
倒是有人替她打抱不平,“老宋你也真是的,哪怕是亲的,可有这样一个亲人也很让人头疼好吧,还不能吐槽吐槽了?”
宋矍将手里酸得掉牙的橘子忍进垃圾桶,捞起放在旁边的外套。
“你们聊,我回去了。”
他走到门边,扭头,看着那个打抱不平的男生。
“还有,你见过他吗?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在背后嚼舌根,可是会烂舌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