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俞秋重复道。
他的脸色惨白,起码在江淮许看来是这样的,他走上前,微微弯了身子,像和之前一样给俞秋扶了下眼镜。
江淮许说:“是下雪了。”
缓了好一会儿,俞秋有了劫后余生的解脱感,他缓慢地站起身,看了眼江淮许继续往前走。
江淮许没有问他要去哪儿,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也没说话。
绕过小巷往前再走不远就是临江巷,俞秋抿了下唇,他抬手看时间,才五点十分。
林叔还在路上,他虽然奇怪为什么俞秋和江淮许在临江巷不在学校,但他并没有问,只是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
再后来就是两人坐在临江巷站台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渐渐模糊,仿佛是场没有声音的默剧。
雪下得很大,空气里还夹杂着烤红薯和糖炒板栗的味道。
江淮许侧身看他,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想吃吗?”
其实俞秋并不是很饿,甚至连勾起的食欲都没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点了头,“嗯。”
他看见江淮许站起身往糖炒板栗的方向去,过了会儿,他提着一个袋子过来。
俞秋收回目光,垂眼看落在地上的雪因为风又打了个旋。
今年冬天冷,下了雪就更冷了。他印象里的13年降温似乎没那么快,俞秋忽然有些后悔,今天出门时应该听唐柔的话把那条围巾带上的。
他下意识把手贴在脖子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自己不饿也不想吃,但还是朝着江淮许点头了。
***
好像是大二那年的冬天,江淮许和他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其实那天没下雪,单纯是干冷。
自从江淮许出院后身体就不如从前了,有时候不注意可能就会发烧,每次都让林叔接送不太方便。为此,俞秋大一寒假的时候学了车。
车停在莞大东门那边,离图书馆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从这儿到东门从邻里中心走要快些。
俞秋和江淮许先从图书馆的北门出了校,那时应该是九点半,莞大门口摆了很多小摊,很热闹,不过俞秋一贯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还是下意识问江淮许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你呢?”江淮许问。
俞秋摇头,“我不饿。”
两人继续往前走,俞秋穿得不算多,按江淮许的话来讲就是他是个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冷风扑在脸上,吹得俞秋有些心烦,他低着头刷手机,偶尔有送外卖的车路过时江淮许会拉一下他。
等俞秋把大学群里的消息翻完后确定没新发的通知,把手机放回兜里时,才发现江淮许几乎是搂着他了。
不可否认的,俞秋从那一瞬间起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了起来。说实话,那时候的他并不觉得他喜欢江淮许,对他的更多是愧疚,所以在江淮许低头看他前,他收回了目光,假装不在意。
江淮许笑了下,问:“俞秋,你是在害羞吗?”
“没有。”俞秋很快否认。
他对江淮许没有办法,就像第一次知道江淮许喜欢自己时一样不知所措。最后,俞秋觉得他想了个很好的借口,他指着角落里卖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的小摊,“我要去买糖炒栗子。”
然后很快走开,江淮许后来没搂他了,俞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高兴。
上车的时候,他把手上拿着的糖炒栗子和红薯递给江淮许,一路上没再说过话。
莞大离江宅很远,为了方便,唐柔在园区买了房,平日里除了寒暑假或者是江淮许出院时会回江宅,两人回的都是这儿。
俞秋把车开进园区的车库里停下,进了电梯,他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直到江淮许叫了下他,“俞秋。”
他转头看江淮许,“怎么了?”
“你拿一下。”江淮许把糖炒栗子和红薯重新还给他。
俞秋接过,江淮许忽然伸手过来,贴着他的脖子。
在俞秋的印象里,江淮许常年体寒,和他笑起来时如沐春风的感觉不同,他的手和吻都是凉的。俞秋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像是四月傍晚吹过的凉风,很舒服。
只是冬天的话另当别论,有时候江淮许耍坏心眼时会故意用手摸他的肚子,俞秋就会生气。
但因为刚才江淮许拿着装糖炒栗子的袋子,他的手很暖和,紧紧地贴着俞秋的脖子,“暖和吗?”
俞秋愣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甚至连刚才那点奇怪的情绪是何时没的他也不知道,他下意识偏头,看见了电梯门上两人的身影,从他的角度来看像是在接吻,如果江淮许再弯一下身的话。
手上的红薯还冒着热气,糖炒栗子也还有余温。
俞秋的喉结一滚,“还好。”
江淮许笑了,“我捂了好久。”
俞秋不喜欢江淮许的眼睛,因为他能在里面看到很多东西,而那些东西都是俞秋最想要的。可江淮许不属于他,所以俞秋继续开口,“我直接拿这个袋子捂也是一样的。”
江淮许歪了下头,认真回答:“不一样。”
他弯了身子,眉眼带着笑意,在俞秋的耳边轻声说:“因为我是故意的。”
俞秋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后来江淮许应该亲了下他,俞秋没记错的话。
***
江淮许走了过来,问俞秋要不要吃。
俞秋转头看他,忽然提了一个很奇怪的要求,“江淮许,”
“嗯?”
俞秋问他:“你能不能摸摸我的脖子?”
很奇怪的要求,但江淮许做了。
他怔了下,路边的风猎猎作响,周遭的光景变得模糊,他抬手,小心地碰了下俞秋颈侧。
“冷吗?”他问。
俞秋“嗯”了一声,“有点。”
他侧过身,不再说话了,似乎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江淮许买的糖炒栗子并不多,等林叔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吃得差不多,虽然俞秋至始至终都没觉得饿。
六点半的时候到了江宅,怎么说都是林扬松的婚礼晚宴,还是得穿得正式点。唐柔给他俩准备了正装,定制的并没有不合身。
两人从楼上下来,唐柔笑着打趣他俩的气场看起来不像是高中生。
林扬松的婚礼是在星阁的顶楼办的,本来说好在别墅的草坪,但临时下了雪,又加上天气太冷,听说新娘还怀了孕,最后就选了星阁。
他们到的时候会所外还有很多记者举着相机拍照,唐柔怕俞秋会紧张还说了很多安抚的话。其实俞秋在那几年里已经习惯了,他对这种场景说不上陌生。
闪光灯在卡宴停下的瞬间开始闪烁,俞秋见怪不怪地跟着唐柔进了门。
里面倒是也有几个记者,但看样子是林扬松特地找的,没有他的吩咐不会乱拍照。
林扬松好歹在莞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俞秋猜除了些不知死活的娱乐新闻会八卦一下,其他报社和记者也只会编撰出林扬松和初恋白月光再续前缘的爱情故事以及林扬松那些慈善事迹了。
宴会厅很大,和很多个婚礼晚宴一样摆着圆桌,坐着的都是些身份显赫的人。
他们坐的位置很朝前,江淮许不知道弯身和唐柔说了什么,过了会儿,他问俞秋要不要去后面坐。
俞秋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再者说刚才进来的时候就遇见了小白谭的老总,唐柔还和老总介绍了他,“王总,这是我养子俞秋。”
王乔倒是很早就知道俞秋了,他们做会所赌场的人,心眼比旁人要多。上次俞秋去小白谭找江淮许的时候前台就打过电话来。
听到是江家小少爷亲自下来接的人,王乔上了心特地去查了下。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再往下深点的也查不到了,应该是有人刻意给抹掉了,他不是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再说他后续还投资了不少房地产上的生意,因为俞秋惹了江家得不偿失。
王乔打量了下俞秋,觉得俞秋和他想象的倒是不同,他见唐柔的态度,很和善,想来那些空穴来风的话,比如俞秋是江声平在外面的私生子,也不过是谣言罢了。
他立马乐呵呵地拍了拍俞秋的肩,装模作样地客套了几句后离开。
而对于俞秋来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王乔走的时候还留了张名片,让他去小白谭的时候说一声就行。唐柔朝俞秋抬了抬下巴,示意可以拿上,俞秋就收下了。
远远要比他想的顺利得很多。
所以他很快答应了江淮许,没多久,他俩去了后面比较隐蔽的地方。林嘉昀和齐醒都在,还有一些公子哥。见到来人,齐醒高兴地招呼,“俞秋,快坐。”
俞秋和江淮许坐下,齐醒在那儿热场子,嚷嚷着江淮许既然迟到了就要喝酒。江淮许没拒绝,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杯。
齐醒本来还想再给江淮许倒一杯的,但江淮许摇了头,齐醒就没再坚持了,打趣江淮许说他在晚宴喝了酒回家是不是就要喝中药。
没坐多久,俞秋借着去洗手间的借口离开宴会厅。
他走后,坐在其他位置上的公子哥放得开了些。和江淮许还有齐醒比起来,他们家的生意做得没那么大。平常在家的时候父母就让他们平日里和江淮许他们打好关系。
因为俞秋这事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还是传得挺离谱,除了齐醒和林嘉昀这些知道前因后果的,其他人还真以为俞秋是江声平在外面的私生子。
平日里江淮许虽然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但实际上真和他能说上几句话的人很少。现在有机会了,都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讨好他。
有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公子哥试探性地开口问:“江少,要不要兄弟几个找人给那小子提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