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也知道凡笙么?”宫尚雨眼看冰若不再生气,胆子也是重新大了起来。
冰若点点头:“嗯,萍水之交吧。”
“那,师父为何会与玄族起冲突呢?”虽然觉得这样问不好,但是宫尚雨小孩子心性,藏不住心事,还是问了出来。
“我何时与玄族起过冲突?”
宫尚雨仍然撅着嘴:“别想骗我了,我在凌雪州,求玄族族长看在商族的面子上放过我的姐姐和师兄们,人家却告诉我说,我的师父没告诉过我,遇见玄族的人千万别提自己商族的身份,不然可能会被活活打死。”
冰若的目光瞬间阴沉,长长的袖袍之下,拳头倏的攥紧。
宫尚雨哪里关注了冰若的变化,只接着道:“师父,咱们商族和玄族,真的是几万年的仇敌么?可是,玄族长她并没有伤害我。”她又不是真的傻,如若事情真的如玄族长所说,两族几万年仇敌,她哪有放过自己的道理?
如若真是仇敌,凡笙,也不会救她不是?
冰若的心却是狠狠沉下去,一寸一寸的抽痛着。
几万年的,仇敌么……
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清儿的关系,就只剩下“仇敌”了呢?
可是偏偏,这个“仇敌”,还是他亲口说的。
是他自己,把一切都毁了。
“师父?你怎么了?”宫尚雨终于迟钝的感受到冰若的状态不对,有些不解的问道。
冰若却是不会解释:“没事,以后云山派的事情你少管,别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怎么可能不管啊,云山派还有我的姐姐啊!”还有她的父亲,爷爷,还有她从小到大的师兄弟们。就算云山派抛弃了她,可是,那里仍然是她的家啊!
“嘤嘤怪,你应该明白,有些仇恨是不可能化解的。这个选择,你早晚要做。”
看着突然间严肃起来的冰若,宫尚雨的眼泪瞬间流下来,有些惊慌失措的拉住冰若的袖子:“为,为什么呀师父,你帮帮他们好不好?你能拦住玄族族长的对么?”
冰若却是低头看向一脸泪水的宫尚雨,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无奈的替她擦一擦,只是第一次叫了宫尚雨的名字:“宫尚雨,你要知道,幽莲谷,也是我的家。”
宫尚雨从未见过如此严厉的冰若,一时间吓得连呼吸都止住,只有眼泪拼命憋也憋不住,仍然噼里啪啦的流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宗门参与屠尽了师父满门,她能要求师父一笑泯恩仇么?
连她自己都是走投无路被师父收留的,她有这个立场,有这个资格么?
冰若看着宫尚雨的样子,似乎是有些于心不忍。说到底宫尚雨又做错过什么么?最大的错事,就是当初在云山之上收留了自己吧!可是,他能说出不牵连的话么?
就算他说得出,他又以什么立场去阻拦羽清呢?
“哼,好一副师慈徒孝的感人场面。”
抬起了一半的手被打断而放下,冰若简直要被气的发笑:“我留你一命,你竟然迫不及待的作死。”
说话的可不就是刚刚一掌攻击冰若被反震重伤的杀殿金樽杀手么?冰若懒得理他,他竟然还敢跑出来?
“你以为我会怕你么?我们殿主已然突破了造化境界,等他出关,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们这些支持大和的神族!”小杀手好一副视死如归,看来这些年被洗脑的有些邪乎。
“如若不是他突破了造化境界,你以为你还有站在这里说话的机会么?”冰若忽然间发现自己不愿意给初立的商族惹麻烦的想法简直大错特错,你以为他们会见好就收,然而换来的只有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我知道昨日突破的是他,也知道他进境不小。”造化境界的十段,并不是依靠修炼提升,而是靠感悟,通过灵识将真气转换成造化之力。
杀殿殿主被誉为造化之下第一人数十年,底蕴自然不一般。又有着与造化相关的绝学,既然突破,想必定然不是造化一段。但是,凭这个就想让冰若忌惮,那可真是痴人说笑了。
“我商族,懒得欺负弱者,你回去告诉你们殿主,望水城前的恩怨还未了结,他若想打,我商冰若奉陪到底!”
玄圆一始渊的考核,他和羽清被杀殿殿主一掌逼到绝境,还是柯怡儿舍命相救才换来一线生机。这份仇,既然要算,那就算个干净!
似乎是从未见过自家师父也有如此霸气的一面,一旁的宫尚雨终于停了哭,愣愣的仰头看着冰若的侧脸。
完全没再理睬那什么金樽杀手,冰若转过身,走向一旁茶馆的木桌:“你怎么回事?上次怎的跑了?”
白暖暖仍然是小狐狸模样,咧嘴一笑,一双狐狸眼睛弯成两条妩媚的线,一下子跳上冰若的肩膀。“偷吃东西走丢了嘛,你也不等我,坏极了。”
宫尚雨瞪大眼睛指着白暖暖道:“你你你,你们认识!”
白暖暖根本不理睬,只假装成一条围巾,缠在冰若脖子上。小脑袋就垂在冰若的肩膀,万分惬意的抖动了一下自己的大耳朵。
行走江湖八千年,白暖暖并没有注意过,就只有在冰若的身边,她才真正能够祥和安逸的睡上一会儿。
冰若也是一样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和白暖暖的关系。只是揉了揉宫尚雨的脑袋,安慰道:“好了,走吧,跟我回家。”
“回家”两个字一下次刺在宫尚雨的心尖儿,霎时间她整个人昏昏傻傻,只好茫然的点了点头。
回家么……
倒是冰若脖子上的白暖暖,后知后觉想起,最开始的时候,明明是有两道杀机的,她闲来无事抽开了一道,那另一道又是被谁拦下的呢?
刚刚想问是不是冰若,却又十分懒得从舒服的姿势上抬起头,最终决定还是算了,管他是谁,和自己又有什么干系?
……
一轮新月升上精致的角楼,给赤红的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晕。高墙之内,金漆雕龙,光洁的大殿倒映着如水般的月光。角落里点燃的檀香,幽幽升腾着雾气,深深宫阙,烟雾缭绕,红烛摇曳。
虚掩着的红漆大门之内,有琴音和着略带忧伤的箫声隐隐传来,参天的古树环绕着这一方殿阁,洒下嶙峋的阴影。
白皙修长的指尖顿在琴弦上,明显隐忍着压抑的温润声音终于想起:“你就没有觉得琴声和箫声并不相配么?”
一旁的男人却是慵懒恣意的应着:“不曾啊,本宫只觉得琴瑟和鸣,余音袅袅,行云流水,宛若天籁之音。”
弹琴的男人似乎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说法,再也无心弹下去,一双苍白的手掌按在古琴之上,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你这绝情的男人,明明,是你求着本宫留在这里。”妖娆的男子略带嗔怪,收起自己的玉箫。
“帝无炎,我留你在这里是为了保护楚溪,镇住皇城气运。”
“本宫可是看在与小语的旧情,才勉为其难做这个护卫,你这没良心的,却是一点利息都不肯付。”
帝无炎一身绣着金线的红色长衫,柔顺的漆黑长发如瀑般散落在榻上。墨玉般的一双眸子,暗藏着比星空更璀璨的光泽,微挑的一双柳叶眉又平添几分不羁。
他明明就依靠在榻上,却仿佛白云遮罩的山峰,透着朦胧虚幻的不真实感。举手投足优雅惬意,犹如暗夜中绽放的一朵极致美丽却异常凶险的血色玫瑰。
林莫语摇摇头,根本无力与帝无炎逞口舌之快。若比脸皮厚,那真真是百十个自己也不及帝无炎万一。轻叹了一口气,刚想起身,却是恍然间一阵天旋地转,然后止不住的暗咳起来,呕出一口殷红的血。
帝无炎的眉头好看的皱起,一直随意的语气也略带上一丝严肃:“北境已经失控到这个程度了么?”
林莫语勉力稳住身形,面色又苍白了几分:“黑水妖之乱,受到影响的百姓太多了。”
“凉州洪涝,你不过是呕吐了几天;西境大旱,你也只是发了月余的烧。如今,却已经开始呕血了么?”
林莫语并没有什么情绪,只觉理所应当一般:“毕竟性质不同。”
帝无炎眼底的星芒一点点失去温度:“看来煞渊一族恢复的速度,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得多。”
“如今九州还没有一统,大道书的力量太弱了,甚至无法凝形出来。就算有你们帮助,煞渊封印,最多也只能再维持三年。”
帝无炎却是嫌弃的轻哼一声:“自作孽不可活,你若是好端端支持大梁,大和根本没有崛起的机会。事态严重,就算用上一些狠厉手段,也应当先统一了再说。”
林莫语眸光黯然,低声道:“我没的选择。”
“就算来不及培养新的神族,我们这些人还值不得你信任么?”
“你这话才是真真没良心,流苏避世不出,商凤自己就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至于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另一半收回来?收回之后,又有多少把握守得住本体意识不受影响?”
被林莫语针锋相对,帝无炎却是撇撇嘴,跳过了这个话题:“你可以选玄凰啊。”
“我选的,本就是她。”
又是漫长的寂静蔓延在昏暗的大殿中。
“噼啪”的烛火声轻轻爆响,大殿之外的蝉鸣显得越发孤寂。
“复苏的煞渊一族,会有多少?”
林莫语语气漠然,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堪比神元境的十大将军,都镇压不住。统领他们的煞王,也不好说。”
“如此,不就又是一个轮回了么……”帝无炎的声音罕见的透着些许落寞。
“是你们,重启了这个轮回。”
又是漫长的无声寂静。
终于,还是帝无炎更为洒脱一些,打破了这份沉重的寂静:“玄凰他们,到北境了么?”
“很快。”
“那就先交给她们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就是。”
林莫语并没有接话,只是脸色愈发苍白了许多。
玄凰,羽清……她是这世界唯一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