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冰若的愤怒消失无踪，整个人充满了无力感。
“有啊！”林莫语也没有继续激动下去，只随意说着：“放弃人族，投奔混沌之界。你们本来就已经超脱九州，神族，是不需要给人族陪葬的。”
“你明知道，这不可能。”
林莫语抬头看看冰若，同样道：“你也明知道，我别无选择。”
“十几万年了，你们神器的大义，我仍旧无法理解。”为什么，总要有那么一个能够改变天下命运的神器，以有血有肉有情感的方式诞生，却偏偏又都是只能使用一次，只能用自己的命，去换什么天下太平。
如若这就是天道，那这天道，又有什么追随的必要？
冰若似乎放弃了继续质问下去，目光也垂在地面：“但是你或许不知，清儿她，远比我疯狂的多。”
前世的自己尚且能够为了守护不惜毁掉神界，以清儿的性子，真到了那时候，恐怕抛弃整个人族、抛弃整个九州也未必不可能。
林莫语也是叹了一口气：“所以，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你明白么？”
“可是你能瞒她多久？又有没有想好，瞒不住的那天，你该怎么办？”
林莫语笑笑，终于重新回到他温文尔雅的样子：“我会瞒到最后一刻，直到她再也无法改变的时候。”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到时羽清会怎样？你会毁了她！”
“不会的。”林莫语看向冰若的目光不再有一直以来的嫌弃和冰冷：
“只要你仍然在她身边，我死了，总不会比死生不复相见更加苦痛。商凤，虽然我看不上你，但是，到时候，请你照顾好她，陪着她，等我再一次重生，好么？”
冰若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林莫语的意思，他明白了。
林莫语永远都不会对羽清说出自己的身份，直到最后的大战中，不得不将苍生笔的力量消耗殆尽的时候。那个时候，林莫语的消失已经不可逆转，知道他的身份也无济于事。
所以，林莫语希望冰若能够坚持到那个时候，陪着羽清走过大战之后的低谷，然后欺骗她，说苍生笔，还是会重生的。
等到苍生笔再次重生，不知道多少个十万年都过去了，到时候，重生的苍生笔不再是林莫语这种事情，也就不会如同当初一般让羽清崩溃难以接受。
林莫语，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在十年前初见，在清儿和自己都对前尘往事一无所知的时候，就早已铺好了这条赴死的路。
他对自己从来都不友善，不管是七魅宗中还是望水城前，他都口口声声要自己离羽清远一点，气的自己醋性大发，一直将林莫语作为头号情敌。
可是林莫语，他从来没想和自己争。
“好，我答应你。”
冰若终于说出这句话，然后撤去自己设在此处的屏障。
林莫语仍然平平淡淡的坐在石桌旁，嫩绿的衣摆随风摇曳，一如既往温润如水，笑得春风荡漾。
……
无垠雷海之中，小七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从他四五岁开始记事儿，到十八岁丢掉自己的性命，每一天，每一件事，都在梦里，看的很清楚。
小七，他是幽莲谷，花坊出身的孩子。
幽莲谷的花坊，是谷中专门培养艺伎的地方，这里的孩子大多会分配给各个坊主和堂主，或者哪个有杰出贡献的弟子，作为他们的侍姬。
本来，作为无关紧要的一坊，在雏芽坊新收了小孩子时候，花坊本是排不到前面，只能等其他的坊主堂主挑选好了，才有资格上前挑选。
但是，当小七第一次进入幽莲谷的时候，却是阴差阳错恰好被当时花坊的坊主欣兰注意到，因为他落雪飞的名字。
“咦，你这娃娃名字不错，生的也好看，你可愿入我花坊？以后，我罩着你。”那时候雏芽坊的坊主还没有到，欣兰远远看见落雪飞身上的名牌，就走进了雏芽坊的院子。
“我愿意。”或许连欣兰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好看的小男孩儿，甚至没有犹豫一下，竟然直接答应了下来：“你，知道花坊是做什么的？”
小小的落雪飞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澄澈的看着欣兰坊主：“我不知道，可是，漂亮姐姐说罩着我呀。”
落雪飞天生就是一个怂人性子，他不愿意争强好胜，也不想有什么宏伟的前景，他只想做一条咸鱼，安安稳稳的生活。现在，有人说罩着他，他为什么要拒绝？
欣兰笑着蹲下身，用手指刮了刮落雪飞的鼻子：“你这娃娃怪会说话，我们花坊可是培养侍姬的地方，不能做英雄，而是要服侍人的。即使如此，你也愿意跟我走么？”
那时候的欣兰不过二十出头，刚刚当上花坊的坊主没有多久。而落雪飞，六岁的年纪，正是粉雕玉琢的时候，小脸儿上婴儿肥还没有褪去，端的是玲珑剔透。
落雪飞想都没想，直接扑进欣兰的怀里：“漂亮姐姐带我走。”
或许女孩子天生就有母性，欣兰实在觉得这小娃娃爱不释手，便顺势将落雪飞抱在怀里，向着一旁雏芽坊的负责人要人。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可是这孩子筋骨看起来并没有多么出彩，也的确是两情相悦的事情，负责人没必要因为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得罪一个坊主，哪怕是花坊，坊主的地位也比他高上许多。
于是，落雪飞就这样进了花坊之中。
进入花坊的第一个晚上，落雪飞第一次看见了能在寝殿中点燃的无烟炭火，第一次在比他还要大上不知多少倍的木桶中沐浴，第一次躺在丝滑无比的蚕被之中，落雪飞就在欣兰的怀里，沉沉睡去了。
他们那一批加入雏芽坊的五十个孩子，听说有五个根骨好的进了武坊，两个有悟性的进了剑坊，二十来个可塑之才分配到各堂做学徒。这些人都算是一步登天，从此可以走修真习武的路。
可是落雪飞一点都不羡慕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每天累死累活去练武，好吃好喝的被人宠着不香么？
欣兰是真的对落雪飞很好。落雪飞生的聪明伶俐，很会讨欣兰欢心，竟然一直就在花坊坊主的殿里住了下来。
虽然白日里也照常参与花坊小弟子们的课程，但是课程结束，从来不会和同学们出去鬼混，而是乖乖回到坊主殿，继续摇头摆尾的陪着欣兰忙碌。
花坊之中，早已传开，落雪飞其实是花坊欣兰坊主的男宠，人人看他都是一副鄙弃的样子，可是落雪飞一点都不介意。
男宠怎么了？男宠男宠，那也是有人宠的！既然有人宠着，他是真的不想奋斗了啊！
而且，虽然外人如此说，但是落雪飞其实很清楚，欣兰姐姐，她是把自己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养的。欣兰姐姐经常给自己开小灶，还偷偷教自己修炼，只是他太懒惰，才一直没有什么成效。
落雪飞第一次动了修炼的心思，是在花坊之中，简单的习武课堂里，见到了和他一般大的梦糖糖。
没错，小六梦糖糖，也是花坊出身的孩子。
但是，梦糖糖走的路就和落雪飞完全不同了。她全凭着自己的天赋和勤恳，生生在花坊这种地方开辟出一条修真路。靠着自己的本事改变了做别人宠姬的命运，成为无比骄傲的江湖儿女。
落雪飞第一次在课堂里见到梦糖糖的时候，就瞬间被她身上不一样的光芒所吸引。
花坊这种地方，所有人都是为了争宠而存在，一举一动都是向着胭脂俗粉的方向努力，落雪飞见过太多妩媚妖娆的女性，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梦糖糖这种英姿飒爽的女孩儿。
本是一节绘画课，梦糖糖却拿着自己的笔做剑，飞舞了一番，结果一不小心毛笔脱手而出，恰好飞到落雪飞的面前。
落雪飞收回自己的小心思，将地下的毛笔躬身捡起，递给梦糖糖，然后，梦糖糖对他说：“谢啦，你是谁呀，以前没见过。”
落雪飞有些尴尬，他虽然加入花坊许久，却一直只在坊主殿里，参与这些课都算是插班旁听生，所有人都对他议论纷纷，干脆，他也懒得解释，就直接说：“我是坊主的男宠。”
没想到，梦糖糖竟然没有立刻换上一副嫌弃的样子，而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你竟会想美事，欣兰坊主多么优雅知性的人，怎么会有你这种年纪的男宠？你是坊主的侍童吧？好好端茶倒水，别净想着爬床。”
落雪飞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忽然间有些后悔出这个头了，现在好多人都注意到他，让他好不舒服。
好在，教书先生终于到来，解除了落雪飞的窘境。他本以为自己以后和梦糖糖再不会有任何瓜葛了，却没想到，就在那天课下，梦糖糖竟然私下里寻到自己，上来就问出：“你是修真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