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还请您在此稍等，我去为您准备前往克伦塔丽娜的船只。”
确定罗素的意愿后，女侍者没有多问什么便直接退了下去，留下两名身穿蕾丝女仆装的妙龄姊妹为他烹煮松针茶。
身为一名从小受到职业教育的高等侍从，卡秋雅接待过许多到访克伦塔丽娜的贵族官员，有时也会有帝国海军的军官来此消遣，各种各样的人，性格也是千奇百怪，其中不乏一些性格一丝不苟、厌恶享乐作风的严肃人士，她知道该如何应对。
但即使是在卡秋雅长达12年的待客经历中，罗素·亚斯塔尔蒂也是相当特殊的一位客人。
法雅的总督只身一人来到这里，没有全副武装的随从保障安全，也没有奢华的仪仗队来彰显财力。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毫无防备地独自坐在沙发上沉默喝茶，却让整个克伦娜扇区都不敢怠慢，包括克伦娜的总督本人。
因为他代表着弹星者的意志。
现在是第40个千年的第15年，距离泰拉远征的开始已经过去了15年。
15年的时间或许不足以让远征军出发的消息传到泰拉，但却足够让种种秘闻在极限星域的统治阶级中悄然流传。
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帝皇的活圣人割让远东边疆一事已经不再是秘密。
尤其是临近恐惧之眼的克伦娜扇区，第2远征舰队两年前刚从这里经过，他们带走了大量补给物资，带来了L-星门，也带来了……弹星者的传说。
“这茶好涩。”罗素放下茶杯，表示自己喝不来这种采自翡翠星上千年古树的松针茶。
涩就是涩，一杯苦涩的茶不会因为它经由美少女亲手泡出来就变得甘甜，没那回事。
“松针茶是要配甜点吃的，亚斯塔尔蒂阁下。”陪侍一旁的少女柔声软语，生怕触怒了他：“翡翠星上物产丰饶，尤其盛产枫糖、蜂蜜等天然糖类。但甜点虽美，多食却显齁腻，这时候再有一壶茶水解腻，就再好不过了。即使不爱吃甜点的客人也总是能够多品尝两块。”
说着，另一名女侍已经将配茶水的甜点端到了罗素面前。
翡翠星上无论饮食都显得精致奢靡，托盘中央小小一块糕点却硬是分出了13层，蜂蜜、枫糖、葡萄干、可可……层层波浪堆积缠绵，像翡翠星上的莽莽树海，又似少女弯曲的长发。
罗素尝了一口，口味确实香甜，触感松软柔滑，像是挖了一勺绵白的云朵送入口中，让口腔与舌尖共同做了一场美梦。但第二口就有些难以下咽了，确实齁甜。
“感觉怎么样呢？”侍女柔声问。
“东西不错，可惜灰风被我打发回去了，她在这里的话大概能把你们厨房里的存货都吃完。”罗素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句。
吃完甜点再喝一口松针茶，将口中残味冲下，这次尝到的不是苦涩，而是满口的草木清香。
“只要您有需求，我们可以为您多准备一些这样的茶点，用静滞力场保存，方便您离开时带走。”侍女紧接着说出了自己的建议，生怕贵客有一丝遗憾。
罗素则若有所思：“用静滞力场保存食物啊……倒确实是个方便的用法。”
拿着温热的茶杯，他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来。
——在极限战士的原体罗伯特·基里曼回归后不久，88支恐虐魔军入侵了泰拉皇宫，以禁军为代表的帝国大军则誓死保卫皇宫的大门“雄狮之门”。
在那场被称为“狮门之战”的惨烈战役中，数千名禁军在与恐虐大军的交战中死伤惨重，其中更是有大量重伤的禁军因为缺乏无畏而不治身亡，白白死去。
“禁军是极其昂贵的兵种，一名合格的禁军及其全套装备的造价，需要彻底榨干一颗富饶的宜居星球才能够勉强支付。禁军每死一个人都是人类帝国最惨痛的损失……”
“如果当时雄狮之门前线能拿出足够的静滞力场的话，想必那些因为缺乏治疗而白白死亡的禁军会减少很多很多……可惜没有。”
连危在旦夕的泰拉前线都得不到足够的静滞力场供应，然而克伦娜扇区的总督却在用这玩意保存美食？
罗素笑了笑，他倒是无权点评什么，只觉得人类帝国挺抽象的。
“亚斯塔尔蒂阁下，前往克伦塔丽娜的船到了。”
侍女轻柔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唤醒，罗素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含着满口的苦涩，快步走出了装修得如天堂般梦幻的奢华招待室。
克伦娜总督给罗素的接待规格很高，就连送他去克伦塔丽娜的舰船也显得美丽大气，停泊在星港中看起来是一艘花俏的游船，风格上与帝国海军的战斗舰完全不同。
罗素没有心思多欣赏这些，迅速走进船舱，任由它带着自己离开翡翠星。
不知什么，他有种落荒而逃的错觉。
“请到这边来，亚斯塔尔蒂阁下。总督大人听闻您想要尽快与之面谈，不惜放下手中公务，提前来到这里与您见面。”
一名制服笔挺的士官热情地带着罗素进入船舱，领着他穿越错综复杂的走廊甬道，但不是去往战舰中枢的指挥室，而是进入了船舱深处一间不为人知的隐蔽密室。
“请进。总督大人在里面等候多时了。”士官微微鞠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看来克伦娜总督很急啊，迫不及待往这赶……也是，他确实该急。
罗素摇摇头，打开舱门，进入了密室之中。
战舰上的隐蔽密室里就没有什么奢华的招待条件了，只有相比翡翠星度假地来说比较普通的桌椅家具，没有任何电子设备。
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见到舱门打开罗素进来，连忙起身迎接，满是愁容的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开口道：“亚斯塔尔蒂阁下……”
“叫我罗素就好了，我不太喜欢自己的姓氏。”罗素随便选了个位置放松坐下，身后的舱门自动关闭：“你看起来气色很差，要注意休息哦？”
密室中的这个男人双眼幽深，两颊凹陷，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显然都不是很好。这就是克伦娜扇区的现任总督，班哈特·梅迪乌斯了。
班哈特·梅迪乌斯无奈叹气，陪笑道：“亚……罗素阁下，现在这个局面，我又怎能安心休息呢？”
罗素深以为然：“确实，破界者的舰队把整个克伦娜扇区都给打穿了，作为总督的你确实很难睡得着。”
有一说一他来得其实有些晚，好在破界者在打穿克伦娜扇区后，不知为什么没有向周边扩张，而是沿着这条航线一门心思往恐惧之眼里扎，否则克伦娜扇区早就全面沦陷了，罗素来一趟连半个活口都见不到。
“外患未平，又有内忧。大敌当前，前来支援的暗黑天使非但没有和我们一致对敌，反而跑到阍冥星去与当地的机械修会分部索要L-星门建造模板，闹得剑拔弩张……”
班哈特·梅迪乌斯深深叹了口气，不住摇头：“我尝试了一切可能的渠道为克伦娜求援，但周边的其他星区已是自顾不暇，因为被恐惧之眼隔开的缘故，我们甚至无法直接将求救星语发到泰拉……”
“机械修会只顾着修建星门、保全自己；暗黑天使只顾抓捕所谓的堕天使，与机械修会就星门一事来回扯皮；就连一直与我们合作紧密的商船队，也在隐秘撤离克伦娜，这……这，这叫我怎能放下心来休息呢？”
罗素微微一笑，如此局面，这等压力，也难怪这位总督会不堪重负，日渐消瘦了。
“无论是机械修会、阿斯塔特、还是商船队都统统指望不上。关键时刻，还是要自己手中有力量才是正途，不是吗？”罗素笑呵呵地说。
班哈特·梅迪乌斯重重点头：“正是如此，现今愿意受我号召的帝国海军舰队只有一支，但要面对那名为‘破界者’的危机，却还远远不够。”
“对头！”罗素一拍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你缺乏力量来保护克伦娜扇区，你需要一支强大的舰队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受他人摆布——这就是我们合作的原因。不是吗？”
班哈特总督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下来：“正如您所说，罗素阁下。我需要一支强大的舰队，我愿意为此支付巨大代价。但是……”
话锋一转，班哈特问道：“但是您要从哪里拿出这样一支舰队呢？即使星门能够解决运输问题，但恐怖的破界者和惹人厌烦的混沌，可不是随便几艘护卫舰就能够搪塞过去的。”
建造星舰不是锻造战甲，任何一艘星舰的建造都是需要投资海量人力物力的浩大工程，建造成建制的海军舰队所需的资源和工时更是天文数字。
即使是弹星者——那名传说中从科技黑暗时代活到现在的古老永生者，也未必能随意拿出如此数字的财富去建造海军舰队吧？班哈特·梅迪乌斯心中是深深的怀疑。
罗素哈哈一笑，对此他早做好了准备。
“请看这里。”罗素将一个金属四面体随手放在茶几上，片刻，一段清晰无比的全息投影被投射到了两人之间。
“这……这是，帝皇在上啊！我的双眼是否出现了幻觉？”
克伦娜扇区的总督双手撑着茶几激动地前倾身体，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面前的全息投影所吸引，再也无法注意其他。
投影内容不是别的，正是开工中的巨型船坞，这是逆熵和宁静黑域空间站监控巨型船坞工程进度的监控录像。
录像共分为9个窗口，其中8个窗口对应8个独立的船坞，还有1个则是巨型船坞的全景视图。
一艘艘庞大的星舰在高度自动化的船坞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推进着建造进度，犹如神话中的泰坦巨兽，高耸的船体骨架之上零星分布着一些难以分辨的小黑点，那是机械工程师在施工现场指挥着各种工程机械的协调移动。
“神皇在上……这又是什么？！”
班哈特·梅迪乌斯的目光艰难地从4号船坞的监控画面上移开，落在了规格最大的1号船坞上。由1号船坞承建的，正是被灰风命名为“君临太虚”的主宰舰。
“这个是非卖品，是弹星者大人的私人座驾。”罗素友好地提醒道：“除了‘君临太虚’级主宰舰、‘传道士’级泰坦舰之外，所有舰船我们都开放贩售，这是规格表，随意挑选就好。”
“我，我看看……”班哈特·梅迪乌斯的双手微微颤抖，从罗素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他早已准备好的战舰规格表：
主宰·君临太虚
泰坦·传道士
战列舰·说客
战列舰·女武神
战列巡洋舰·鲸鲨
重型巡洋舰·钢骷
轻型巡洋舰·破阵尖锋
……
罗素没有再说话，密室里陷入了寂静，空气中夹杂着班哈特总督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规格表中除了常规的战舰体长、运载量等数据外，还有装载的武器种类、引擎功率、换装选项……等一大批繁琐的说明。
文字虽繁琐枯燥，但在现在的班哈特·梅迪乌斯眼中，规格表上的每一个枯燥的单词都是如此美妙，对他的吸引力远胜过妙龄少女鲜嫩的胴体。
良久，班哈特将手中的表格珍而重之地轻轻放在桌上。
他的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心中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弹星者大人的实力深深震撼了我……罗素阁下，请问这些战舰的价格是多少呢？”
“好说。”罗素笑呵呵地在表格上写下了一串数字。
“这！”班哈特·梅迪乌斯不禁动容。罗素开的价太高了。即使他贵为总督，坐拥资源丰富的克伦娜扇区，如此价格也是一个难以消受的沉重负担。
但价格高虽高，他却不是不能够理解。战舰规格表上的那些参数是如此惊人，相比之下，由机械修会建造的帝国常规战舰简直简陋得像是浴缸。
如果买到的实物真的与纸面数据相符，那么罗素的开价就不算离谱，甚至可以说很良心，一分钱一分货。
但问题就在于，弹星者的货……太好了。好到他买不起。
班哈特总督的心中念头转动，他在思考，他想起了两年之前，第2远征舰队从克伦娜扇区路过时的盛况。浩荡的舰队在宏伟壮观的女武神级战列舰的带领下巍然掠过克伦塔丽娜的上空。
那一天，克伦塔丽娜的天空没有亮起来过。无数奴隶宁可忍受着被监工鞭挞的痛苦也要放下劳动跪伏在地，对天穹之上的巨舰祈祷齐唱帝皇之名，恒星的光芒与民众的信仰交织在一起，为女武神的身体镀上一层金辉。
就连身为总督的他，也只能抬头仰望远征舰队的荣耀与伟大。
而现在，女武神级战列舰的规格就写在纸上，只要有钱就能买到。
“嗯，罗素阁下……关于战舰的定价……”班哈特的眼神从游移变得坚定，他已经做出了觉悟。
既然帝皇的女先知能用一片糜烂的远东星域换来弹星者的鼎力资助，那么面临破界者威胁的自己，也未尝就不能出让一些关于克伦娜扇区的主权利益，换来一支能与远征舰队相提并论的强大舰队。
克伦娜扇区位于银河中心区域，可不是远东边疆那等贫瘠之地，这里富得流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想了。”
罗素摆了摆手，淡淡说道：“弹星者大人不喜欢管理飞地，我们对克伦娜扇区没有兴趣。不过……如果你真的想用其他东西来抵扣一部分购置战舰的款项，也不是不可以。”
“这……”班哈特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想到克伦娜扇区如此富庶之地，弹星者居然不感兴趣：“不喜欢管理飞地么？我明白了，那么弹星者大人究竟需要什么呢？”
罗素微微一笑：“灵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