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烛火下,座椅上的人白皙如雪,像一团糯米糕,柔软而清甜。她向他伸手,笑眼盈盈,似漾着醉人的酒。

    萧言舟心里一软,擦净手后上前,手臂穿过膝弯,将人抱了起来。

    她病的这几日清减了许多,抱起来更轻飘飘的,萧言舟下意识掂了掂,默想着该如何把她养回来。

    他抱着她一径回了榻上,将人放下后,抬手拂去殿内的烛灯,只留下了榻边的两盏。

    黑暗忽至,谢蘅芜下意识揪住了他的衣袖,又觉得自己反应大了些,便慢腾腾捻起他的袖子,略显拙劣地掩饰一番。

    萧言舟若有所感,握住了她乱揉的手:“你害怕?”

    谢蘅芜低垂着眼,口中含糊,也不知是在答应还是在否认。

    自从那地下室回来之后,她就发觉自己有些怕黑了。只要殿里一暗下,她就会生出回到那里的错觉,就是勉强入梦,梦中也都是当日情景。

    或者,就是梦见那天不断重复的梦境。

    前几日萧言舟不曾留宿,她便也遮掩着瞒了过去,想着或许过些时日自己便能克服。谁知今夜他却留下来,让她再隐瞒不得。

    她嗫嚅了一阵,抬眸看他。留下的两盏灯烛堪堪照亮他的轮廓,她目光虚虚地定在黑暗中,小声道:

    “陛下今晚不走了吗?”

    “嗯,孤最近有空,都能陪你。”

    萧言舟淡声说着,她看不清他,他却清晰看见她的模样,甚至还有眸中的小心翼翼与期待。

    “不必怕,都过去了。”

    萧言舟心中微痛,想安慰她。但因为几乎没有安慰过人,他只别别扭扭又生硬地说了一句,随后揉了揉她的发顶。

    柔软青丝触感甚好,萧言舟没忍住,揉了好几下,将她头顶彻底揉乱。

    便见榻上少女面色无辜可怜,却顶了一头乱毛,似一只惨遭蹂躏过的小猫一般。

    萧言舟本是心疼她,见如此模样,又觉出些好笑来。

    他没想忍着,真的笑出声来。他低低笑着,又将谢蘅芜揽过来按在身前,胸腔处闷闷地震动着,将笑意传达给她。

    谢蘅芜不知他在笑什么,但直觉他在嘲笑自己,不由恼得打了他一下。

    “陛下!”

    她嗔道,想自己怕黑有这般好笑吗?

    萧言舟将她的头发重新捋顺,掩盖自己的“罪行”,一面转移了话题:

    “你侍女可否提过册封的旨意?”

    听到他说起正事的语气,谢蘅芜不再纠结别的,柔声道:“提过了。”

    “但是陛下,这会不会太快了?”

    “护驾的功劳,孤看谁敢多嘴?”萧言舟冷哼,“有人说什么了?”

    “那倒不是,就是……太后娘娘正好回了国寺,妾身又册封,总有人会多嘴的……”

    “那阿蘅也该努力才是。”柔顺的发丝穿梭在指间,光滑如绸缎,还带着些温热,萧言舟一下又一下捋着她的头发,缓缓道,“阿蘅该亲自,堵住他们的嘴。”

    谢蘅芜顿了顿,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萧言舟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答应让她与他一同做些什么了?

    “孤原先想着,将贵妃册封仪式与先蚕礼一同办了。但你如今身体未愈,先蚕礼大约一月半后便要进行,你若是不愿,孤再想办法。”

    南梁也有先蚕礼,但与北姜的仪式又有些不同。

    南梁的先蚕礼,只需帝后于宫中祭台祭祀便可,北姜的却需要登上高山,于天地中祭拜。

    相同的……大概是,这项仪式都是由帝后进行的。

    谢蘅芜心下微动,为他对自己的看重。

    左右周启也说过,一月的时间足以休养了,出去走动走动,不定还能恢复得更好一些。

    “妾身愿的,陛下不必担心。”

    她将他抱紧,轻声道:“只要有陛下陪着,妾身就不怕。”

    榻上未曾收起的纱幔轻拂,虚虚拢过二人。萧言舟垂眸,怀中绵软,心中亦是。

    这夜两人又如从前一般同榻而眠,谢蘅芜多日不曾睡好,这会儿有萧言舟陪着,终于感到几分安心,困意也席卷而来,不多时便沉睡过去。

    萧言舟便支着头,斜倚在一边瞧她,目光勾勒过她的眉眼,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

    最终他没忍住,上手轻轻抚过。

    谢蘅芜睡得极沉,面对他持续不断的“骚扰”,也只是于梦中轻轻耸了耸鼻尖。

    萧言舟的唇角不自觉弯起,眸中流露出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他可还记着上一次他摸她的时候,被这小女子狠狠打了一下。

    思及此,萧言舟报复性地捏了捏她的脸。

    谢蘅芜哼唧了几声,翻身过去背对了他。

    萧言舟失笑,伸臂将人揽过来,紧紧搂在了怀里。

    像是不这样做,她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一夜无梦。

    谢蘅芜悠悠转醒时,都快到了午膳的时辰。

    萧言舟走时特地嘱咐了人不要吵醒她,她这一睡便睡得极为安稳。

    简单梳洗过后,她坐在妆镜前,问梨落萧言舟的行踪。

    “赵公公来说了,陛下在御书房议事,午膳便与大臣们用了,让娘娘不必等他。”

    谢蘅芜“哦”一声,心头浮过淡淡的失落,旋即又散去。

    --

    “陛下,这……不合规矩。”

    众多老臣支支吾吾着,互相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硬着头皮反驳。

    不是皇后亲蚕便罢了,可那贵妃非北姜人,主持亲蚕,如何能服众?

    萧言舟没说话,修白干净的指节在桌面上有节奏的轻叩着,“咄咄”的声音一下一下压在人心头,压得人越发不自在。

    良久,他才道:

    “她救了孤,还不足以服众吗?”

    老臣们又是一番对视,陷入了沉默。

    话是这么说,但是……

    当日那场刺杀谁都不在场,一句护驾有功也都是陛下您的一面之词。

    朝中有不少人犯嘀咕,对此颇有微词。

    偏偏陛下还打算将贵妃册封仪式与先蚕礼一道办了……简直宠那位娘娘到了极致。

    工部尚书也在其中,先蚕礼需要他提前检查修缮祭坛的各项设施与沿途事宜,比起其他人的反对,他却觉得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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