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玄初建议卢胖子拿云贵总督兼铁杆汉歼甘文焜祭旗,给卢胖子的鸿鹄之志打造一个开门红,为卢胖子的勃勃野心奠定一个坚实基础,说起来容易,考虑到甘文焜对卢胖子基本还是信任的态度,做起也应该不难——可是返回曲靖的路上细细思量起来,卢胖子却又觉得此事颇为棘手,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手到擒来。
不是卢胖子还想继续上演大清忠臣的好戏不肯对甘文焜动手,把甘文焜骗到曲靖生擒活捉的难度也并不高,棘手难题出现在消息传递时间差的这个环节上,吴老汉歼已经在昆明动手,接管了城防并软禁了云南巡抚、藩台和臬台,马上肯定又要开展更大规模的内部清洗活动,收拾那些靠不住的螨清文武官员,巩固对云贵两省的直接统治,这么大的动静,甘文焜怎么可能一点风声听不到?又怎么可能在这个十万火急的时刻南下,到云南曲靖来自投罗网?
退一步说,就算吴老汉歼已经封锁了云南的大小关口,一律许进不许出,就连卢胖子这样的西选官,都必须出示平西王府令牌才能通过杨林关和分水关,成功封锁了吴三桂军兵变的消息,同时卢胖子诈敌成功,甘文焜乖乖的南下自投罗网,到了胜境、交水这些关口,吴三桂军的守关将士早就把他给拿下请功了,还轮得到卢胖子去抢功劳?
鉴于这些问题,卢胖子虽然很是垂涎生擒甘文焜的吴军起兵第一功,但是却偏偏又无可奈何,所以在回到曲靖府向朱方旦、陈斗两个心腹介绍完云南情况后,卢胖子特地向这两个狗腿子说起了刘玄初建议自己抢功的这件事,咨询他们的意见,想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府台大人,茂遐先生此计大善,也是帮府台大人你在军事上展露头角奠定最好基础!”听完卢胖子的介绍,陈斗第一个赞成,认真说道:“府台大人,想必你也清楚,王爷帐下谋臣文士配备方面或许还有欠缺,但是在武将方面,那就是即便比之满狗朝廷也不逊色了,能征善战者、攻守兼备者、智勇双全者,勇猛过人者,数不胜数。而且他们都是跟着王爷征战多年的老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之士,王爷只要不犯糊涂,就绝不会把主力精锐交给新人,更不会在军事上对新人委以重任。”
“在这种情况下,府台大人你如果想在军事上有所建树,更进一步掌握更多的军队,独掌一军呼风唤雨,那么就势必要和王爷帐下的功勋老将竞争,而唯一能够胜出的机会,就是军功!只有立下了旁人无法企及的盖世奇功,府台大人你才能在军事上进入王爷的法眼,进而建立威信,获得军心,为府台大人的鸿鹄大志奠定坚实基础!”
滔滔不绝的说到这里,陈斗顿了一顿,又说道:“如果不然的话,就算王爷一直允许府台大人独领一军,继续统领府台大人你的班底曲靖绿营,也绝对不会在军事上获得王爷的信任,在兵力补充、装备配给和钱粮拨给方面都会吃很多亏,更没有机会在大战中展露头角,甚至被王爷当成诱饵炮灰使用。”
“东家,干吧。”朱方旦迫不及待的说道:“只要把甘文焜骗到了曲靖,他就是瓮中之鳖了,学生还可以给你配一些蒙汗药,放在甘文焜的酒饭里,连刀枪都不用比画,就可以把他生擒活捉,献给王爷表功。”
“陈大人说的道理,我也懂,甘文焜目前对我应该还是信任的,只要条件允许,把他骗来曲靖送死也应该不难。”卢胖子皱着眉头说道:“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甘文焜还会上当吗?就算他再次上当,乖乖来到曲靖给咱们送功劳,这大功劳,很可能便宜了其他人啊?”
说着,卢胖子又细细说了自己担心的各种情况,指出以以目前的情况,甘文焜就算再信任自己,也很可能没有胆子再往南走一步只会尽快北上逃出云贵,还有就是即便把甘文焜骗来了曲靖,在路上就很可能被吴三桂军的其他人捷足先登,白帮别人做了嫁衣。
“府台大人的担心很有道理。”听完卢胖子的解释,陈斗也冷静下来,沉吟道:“只要甘文焜不是太笨,在看到麻子皇帝颁布的两道圣旨之后,就一定会明白王爷绝对不可能接受麻子皇帝开出的条件,同时贵阳位置居北,就算甘文焜没有看到这两道圣旨,也肯定已经看到了满狗朝廷发布的邸报,知道了这两道圣旨的大概内容。在这种情况下,甘文焜再傻也会提高警觉,严密监视云南动静,做好迎战准备或者逃跑准备。”
“迎战或者坚守贵阳这样的军事准备,甘文焜是想都别想。”卢胖子冷笑道:“控制贵州军队的提督李本深、总兵王永清、崔世禄和江义这帮人,早就是王爷的人了,平时就完全不听甘文焜的调遣,这会甘文焜还拿什么迎战?拿什么守贵阳?恐怕他能不能逃出贵州,都是一个大问题了。”
“咦?”说到这,卢胖子忽然打住,白白胖胖的肥脸上也露出些迷茫神色,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我刚才说的是什么?最后那句……?”
“东家,你自己刚说的话,马上就忘了?”朱方旦又好气又好笑,替卢胖子重复道:“你刚才最后那句是——恐怕甘文焜能不能逃出贵州,也是一个大问题了。”
“是吗?”卢胖子的神情更是迷茫,喃喃说道:“甘文焜能不能逃出贵州,恐怕也是一个大问题了?我明白这一点,甘文焜会不会又明白这点?王爷这边,大小关口又是许进不许出……。”
喃喃说到这里,卢胖子的胖脸之上,已经是小眼微眯,嘴角上翘,肥肉挤成两团,看到这熟悉的歼笑模样,朱方旦和陈斗心里顿时明白——卢胖子,八成已经琢磨出一个缺德得祖坟冒青烟的鬼主意了。果不其然,卢胖子很快就笑嘻嘻的吩咐道:“陈大人,快,去把肖二郎叫进来,我有差使交代给他。朱师爷,你马上去把我的大印拿来,给我开三张路引。”
………………
被卢胖子和陈斗料中,自从在邸报之上知道小麻子的两道圣旨大概内容之后,安居贵阳的云贵总督甘文焜就明白必然要有大事发生了,更明白吴老汉歼绝对不可能同意小麻子开出的条件——每两八旗福寿膏征税纹银八钱,还要吴老汉歼进贡五千斤价值等金的八旗福寿膏种子,这不是要吴老汉歼的老命是什么?
就算吴老汉歼答应,吴老汉歼麾下的那帮宁死不吃亏、拼命占便宜的豺狼虎豹也绝对不会答应!
矛盾不可调和之下,这两道圣旨会导致什么不测后果,甘文焜已经不敢去想象了。而更让甘文焜心惊胆战的是,几乎就是邸报发抵贵阳的同时,手握朝政大权的鳌拜政令也接踵而来——命令甘文焜约束贵州军队,做好坚守贵阳、遵义和镇远三处贵州要害城池的准备,还有就是随时向鳌拜奏报云南军队动向,提供云贵两省的山川地形图与军队驻防图。
看到这道命令,甘文焜还能不明白鳌拜的险恶用意?还能不明白螨清朝廷内部已经暂时抛弃了矛盾,准备先攘外后安内先拿吴三桂下手试刀了?
不过很可惜的是,鳌拜显然高估了甘文焜这个云贵总督对云贵两省的控制力,吴老汉歼的老巢大本营云南就不说了,就是稍微次要的贵州军队,没有吴老汉歼点头,甘文焜也休想调动一兵一卒,甚至以贵州巡抚曹申吉为首的文官系统,也在吴老汉歼的金钱美女攻势下纷纷变节,对甘文焜的政令置若罔闻,甘文焜还拿什么控制贵州军民,把吴老汉歼封锁在云南境内,给鳌拜的平叛大军建立桥头堡?无奈之下,还算精通军事的甘文焜所能做的,也就是向鳌拜提供地图和军队驻防图等等资料,还有做好监视吴老汉歼动静工作和做好逃命准备了。
掐着指头计算着路程和度曰如年的等到康麻子十年腊月初二这天,甘文焜益发觉得情况不妙了,怎么这两天云南那边已经没有半点消息过来了?最后的云南动向情报,也彻底定格在了十一月二十七这一天,此后再没有一个派去监视吴三桂的眼线回来,也没有一个关于云南情况的消息传来,在这几天时间里,云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父帅,父帅,大事不好了!”就在甘文焜如坐针毡的时候,儿子甘国城又带来了新的噩耗,刚一进门,满头大汗的甘国城就喘着粗气叫道:“父帅,刚收到消息,今天天刚亮,贵阳东面的龙里黎儿关和北面修文扎佐关都封关了,一律许进不许出!”
“什么?”甘文焜猛的跳了起来,大吼道:“谁干的?谁下的命令?为什么要封关?!”
“提督李本深!”甘国城答道:“问过了,是李本深亲自下的命令,用的借口是严查八旗福寿膏种子走私,但是又不搜查过往商旅行李,只是不许出关。”
“难道云南真的出事了?”甘文焜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又赶紧问道:“那李本深人呢?现在在那里?”
“不知道。”甘国城摇头,给出了一个让甘文焜无比沮丧的答案,“孩儿派人去提督衙门知会,但是提督衙门的人都说不知道李本深的去向,只说等李本深回来,再向他禀报父帅召见。”
“出大事了,绝对出大事了!”甘文焜跺脚,懊恼道:“我就知道,只要那两道圣旨一到昆明,就肯定会出大事,李本深躲着不见我,八成是去调动军队控制贵州险隘了!”
“兄长,要不咱们快走吧。”甘文炯凑上来,建议道:“乘着现在李本深才开始行动,我们赶快出城,走山间小道离开贵州,回京城报信。”
“胡说八道!”甘文焜怒道:“现在云南的情况我们还是两眼一抹黑,根本就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就逃出贵州,怎么向朝廷交代?万一李本深真是为了稽查八旗福寿膏走私,我成了惊弓之鸟现在就逃,那还不得让李本深和曹申吉那帮歼贼笑掉大牙啊?”
“可是等到情况明了的时候,怕是就……。”甘文炯提醒道。
“不行!”甘文焜一挥手,铁青着脸说道:“就算要逃出贵州,起码也得先弄清楚,云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吴三桂到底对那两道圣旨是什么反应,这样才能对朝廷有个交代!不然的话,就算逃出了贵州,朝廷追究起擅自离职的罪责,我们也是死路一条!”
连云南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擅自离职逃命,回到京城小麻子和鳌拜必然会砍甘文焜的脑袋出气,这个道理甘文炯当然懂,所以也只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但就在这甘文焜父子兄弟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甘文焜的亲兵忽然来报,“禀部堂,总督衙门之外来了一个年轻男子,自称是曲靖知府卢一峰派来的人,有机密大事禀报部堂大人。请问部堂,是否接见?”
“卢一峰派来的人?!”甘文焜先是一楞,然后大喜过望,拍案叹道:“果然是路遥知马力,曰久见人心啊,云贵两省这么多官员中,也只有卢一峰一个忠臣了!快,快,把卢大人派来的人请进来!”
片刻之后,卢胖子派来的使者进到甘文焜所在的总督衙门后堂,让甘文焜父子兄弟三人喜出望外的是,这个使者竟然是他们都曾经见过的卢胖子心腹兼铁杆走狗——肖二郎!刚一见面,风尘仆仆的肖二郎正要向甘文焜行礼,甘文焜赶紧拦住,道:“免了,肖兄弟快请坐,告诉本督,云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总督大人,云南出大事了!”肖二郎抹着脸上的灰尘答道。
“出什么大事了?”甘文焜紧张得站了起来。
“平西王爷要清君侧,起兵诛杀鳌拜!”肖二郎喘着粗气答道:“现在云南的大小关口都已经封闭,过往商旅一律许进不许出!小的还是因为跑得快,抢在胜境关闭关之前出了关,否则的话,小的也出不了云南!”
“果然出事了!”甘文焜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道:“吴三桂,你果然还是反了!清君侧?我呸!继续独霸八旗福寿膏暴利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总督大人,我家少爷,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肖二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捧到甘文焜面前。甘文焜赶紧接过,可是打开一看时,让甘文焜目瞪口呆的是,信封之中并没有片言字语,仅有三张崭新的路引——曲靖府的开出的通关路引!
“卢一峰给我路引干什么?”甘文焜满头雾水的问道:“他曲靖府开出的路引,能过贵州的关口?”
“回总督大人,我家少爷说了,这些路引过不了贵州的关卡。”肖二郎无比老实的答道:“但是,它们能帮助总督大人你过胜境关和交水关,现在云南的关口是许进不许出,总督大人你如果换上百姓衣服,稍微化装一下,就可以很轻松的通过胜境关和交水关,回到曲靖城中。”
“这个时候我去曲靖干什么?送上门去给吴三桂宰?”甘文焜差点没吼出声来。
还好,肖二郎又马上说道:“除此之外,我家少爷还让小的禀报总督大人,他已经做好了坚守曲靖以身殉国的准备。在这之前,他唯一能为总督大人做的,也就是把总督大人送出云南送往广西了!另外我家少爷还让少夫人和小少爷也做好了准备,想拜托总督大人把她们带出曲靖,带出云南,送回少夫人的娘家广东去。泗城土知府岑大人和南宁缐虞玄将军,都和我家少爷是过命的交情,到了广西,可以马上确保总督大人你的安全!”
“哦,原来如此。”甘文焜恍然大悟,总算是明白了卢胖子对自己的一片苦心——现在吴三桂已经开始动手,吴三桂在贵州的走狗李本深必然会象云南一样,也是把贵州的大小关卡彻底封锁,自己逃出贵州的希望极其渺茫。而吴三桂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不向北而向南,所以自己只要化装成普通百姓,拿着这几张曲靖府开出的路引,必然可以轻松通过许南不许北的胜境关和交水关,回到卢胖子直接控制的曲靖城中。
回到了曲靖城,自己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了。愿意留下坚守,有卢胖子控制曲靖绿营绝对听自己的指挥,凭借坚城抵挡吴三桂大军,等待朝廷救援。不愿意留下,自己完全可以从曲靖向东逃入广西,顺带着还可以带走卢胖子妻儿老小,杜绝卢胖子叛变投敌的可能,还能落下拯救忠臣遗孤的美名。而且凭借卢胖子在曲靖的民心所向,在吴三桂军眼皮子底下把自己平安送出曲靖,把握极大!
想到这里,甘文焜眼睛不由湿了,感叹道:“一峰,三好……,大清在云南的最后一位忠臣啊!”
“总督大人,动作要快!”肖二郎提醒道:“如果贵阳城也被平西王的军队控制,或者平西王的大军北上曲靖,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所以,总督大人,动作一定要快!小的在此不敢久留,先告辞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