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你个小跛子,趁什么热闹!”
傍晚时分,藏马镇派出所接到报警,说良山村主任马长福殴打村民于贵来,已经出了人命了,死者是于贵来的儿子于根顺。
派出所干警老刘不由分说地把报警的小跛子往外边推。这天都快黑了,现在进山办案,有病啊!管他猪脑子打出狗脑子,山里头哪年不打死几个人?
“政府啊,真的要出人命了,求求你去看看吧!”
小跛子见老刘不肯出警,“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小跛子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肥大的运动服,也不知道捡了谁的。一双解放鞋前头顶破了,两只大脚丫子露在外面。
也难怪老刘不肯出警,这山里实在是危险啊!有狼?我呸,狼算什么,搞回来炖个火锅。打红了眼的山民才是真的可怕!
去年,前任所长进山制止山民械斗,愣是被人打断了腿,最后还是自己爬回了派出所。到平阳县城养好伤后,前任所长是无论如何都不回来了,宁肯不要待遇,宁肯不穿这身皮,宁肯双开,随便怎么着吧……
刚从公安大学毕业的女警官楚楠偏不信这个邪,主动申请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工作,组织上劝说无效,只好允了。
转过来年,见楚楠还没被打回来,组织上倒也没亏待她,给下了个代所长。所长是副科呢,楚楠还差得远。不过她要是真能在藏马镇干下去,两年内下个所长也不是多困难的事,甚至还可以塑造个典型――美女所长扎根藏马山保一方平安。
话又说回来,还没见过外地人能在藏马山干得久的,无论是镇委镇政府,还是公安派出所,还是镇中、镇小、镇卫生院……明眼人都知道,楚楠肯定是下来镀金的,干得久才怪。
藏马山籍的干警,倒是干得住,只是他们根本就不追求进步,该收不该收的钱都敢收,该负不该负的责任都不负,只求把自己养得肥头大耳的。所里除了老刘外,还有个老黄,五一长假回了家,至今还没回来呢,都休了十多天了。
“走吧,我跟你去!”楚楠扶起了小跛子。
“女……政府?”
小跛子有点迟疑,这长得像天仙一样的女政府,能抓住村主任和他的四个儿子?还是那个凶巴巴的老警察靠谱些,肚子够大,脸够黑。
“楚所,还是明天去看吧!天快黑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事?”老刘倒是对代所长挺关心的,“再说了,明天良山村肯定会报情况。”
“人命关天!”
见楚楠执意要去,老刘也就不劝了,最后让她把佩枪带上。派出所里有两把手枪,锁在枪柜里,出任务时视情况佩带。
良山村没有公路,楚楠只能跟着小跛子徒步上山。就算有公路也不成,派出所只有一辆老吉普,趴窝了。藏马镇驻地说是在山下,其实也是相对而言,周围山脉环绕,只有一条坑坑洼洼的公路进出。经济欠发达地区,条件就这样了。
虽然已经入了夏,山里的傍晚还是有点清冷。
紧急赶了七八公里山路,饶是楚楠身体素质上佳,鼻尖还是见了汗。带路的小跛子倒是一直走在楚楠前面,也不见累,何况人家还是刚从上面跑下来的。
小跛子带着楚楠绕过村子,直接向村西侧的池塘走去。
还没看到人影,楚楠就听见了“噼里啪啦”的响声,这是在打耳光?好像还不只是一个人在打。
“住手!”
楚楠大喝一声,快步跑向池塘边。眼前的场景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地上跪着六个人,分成三组,互相扇着耳光。你给我一下,我给你一下,有条不紊,紧张有序。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站在边上,这是监工?
不对,女孩子身边的那组不是在对扇。有一个人在跪着扇自己,一边扇,还一边“呜呜”地哭。
另一个人是坐在马扎子上的。奇怪的是,这人根本没往楚楠这边看,楚楠却从他身上感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楚楠的喝止还是起了作用。那两组停止了对扇,其中一人站了起来,晃了两下才站稳,“政府!楚政府,救命啊!于根顺快把人打死了!他不是人啊!”叫声里那个委屈劲儿就不用提了。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楚楠看得不是很清楚。站起来的这人,两腮肿得老高,说话含混不清。这是良山村主任马长福?不过他现在这个猪头样子,就是他妈认他也是以推断为主。镇里开会时楚楠见过马长福,小跛子报案时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楚楠就推断出来了,呃,呸呸……
“不是马长福带人殴打于贵来吗?”楚楠威严地看向她身后的小跛子。
那小跛子却没回答楚楠的问题,反而兴高采烈地扑向了于根顺,“顺子哥,你没死啊,顺子哥!”
刚才,小跛子藏在酱油山民中间,眼睁睁地看着马长福欺负于大爷一家,他却帮不上什么忙,是以飞快地跑下山报警去了。
“楚政府,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马长福喊得又是委屈又是义愤,我们爷五个都这样了,政府可不能这么埋汰人啊!再说了,我是堂堂的村主任,怎么会动手打人呢?
看到有政府过来,猪头们都涨了胆气,人民警察嘛,可不就是为人民撑腰的吗?当然,如果我这边占了上风的话,政府最好就不要出现了,有点眼色好不好?
另两个猪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扑向于根顺。当着政府的面,我得跟你讲讲道理,找个场子……
俩猪头还没近身呢,就见于根顺从容地站起身来,抬脚就踹,那两人再次凌空飞出,“噗通!”“噗通!”落入了池塘,落点在十余米外!
“楚政府,救命啊,于根顺杀人了!他当着政府的面杀人!”
马长福没想到,于根顺居然敢当着楚政府的面行凶,这也太不把政府当回事了吧?虽然他自己就从来不把政府当回事,但别人也这么搞就不对了吧?
事实摆在眼前,马长福也就只敢声色俱厉地指控于根顺了。倒是马老四一直乖巧地跪在那里,兀自扇得来劲,“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出去老远,节奏感很强。马老二吊着膀子,也没站起来。飞进池塘的是马老大和马老三。
那么轻飘飘地一脚,就把人踢出了十多米去?
作为各项考绩优等的公安大学毕业生,楚楠很清楚这需要多大的力量,她做不到,她的教官也做不到,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而且,那两人落水后还是浮了起来,挣扎着呼救。踢那么远却没有踢死踢晕,这出脚的力道拿捏得极有分寸。楚楠倒是不知道这两人此前已经各挨了一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