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我们没有抢劫,我们是来要种子钱的!”丁山冲了过来,指着王伟光的鼻子喊道。他被人整了一顿,心里窝火欲爆――有本事咱们单挑,三个打一个,算什么能耐?
王伟光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任凭唾沫星子喷了一脸。
现场虽然有二十多名警察,但并没有限制马奋他们的行动。其中派出所的民警基本都傻掉了,刑警大队的刑警则处于待命状态。
“人是我打的,你把我抓起来吧,不要为难我大哥!”丁山虽然粗鲁,但他也能看出来,这个后来的高大警察是个大官。不过他没有动手的原因并不是怕了大官,而是王伟光那副任凭风吹雨打的样子,打起来不爽不是?咱藏马山人,不欺负人!
“顾局,我是藏马镇农技站站长王思平,他是农技站技术员于根顺。”王思平鼓足了勇气过来,他并不认识顾大同,是听王伟光这么叫的。在顾大同的注视下,王思平斟酌了一下词句继续说。
“山都农资公司卖假种子坑农,涉及藏马镇三个行政村三百余农户,共八百亩土地,造成直接经济损失近三十万元。今天我们只是来讨要二万四千元的种子钱,这些钱不是我王思平的,也不是他于根顺的,讨回来也不会落入我和于根顺的口袋。您说,我们作为国家干部,会抢劫吗?”
搁在以往,王思平恐怕没有勇气站出来说话,但今天上午的经历就像做梦一样,王思平血液中的某些东西似乎被点燃了,他激动得脸通红,说出话来也是有情有理有据有节。
然后是马奋,说得更是义愤填膺,感情充沛,也很有高度,还略带威压。
“这位领导,我是祖籍藏马镇的台商马奋。回到家乡以后,我看到家乡父老的日子仍然很贫穷,我很心痛啊!前些日子听说有官方定点的农资公司坑农害农,我本来是不信的。今天恰好遇到农技站的官员来替受害农民讨公道,我就跟着来看了看。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有参与,我也会一直关注下去!”
顾大同认真地听着,但脸上没什么表情,更没什么表示,只是依次审视着说话的这几个人的眼睛。
大厅里安静下来,只有赵守正在轻微地呻吟,听起来怪怪的,就像那啥一样……
“放开他!”
顾大同突然走到于根顺跟前,一字一顿地喝道。说话时,他紧盯着于根顺的眼睛,形成了莫大的压力。
刚才众人说话时,于根顺就坐在前台的位置上,还是那副于己无关的样子。坐着硬是比站着要舒服些,比提着一个成年人站着就更舒服,虽然单手提人看上去比较拉风。
“如果我放开他,他们就会开枪打我。如果我不抓他,他就把枯桃村村民丁山打死了!”于根顺也紧盯着顾大同的眼睛,丝毫不让。
顾大同暗叹,这小子眼里没有一丝混乱和恐惧,在气度上居然不亚于我这老刑警?怪不得楚楠那丫头那么紧张他。他真的是刚从平农毕业的吗?还没拿到毕业证?家里养着一群鸭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平阳?
不用说,顾大同已经从楚楠那里拷问出了于根顺的全部资料。楚楠那黄毛丫头,哪里是顾大同这个资深刑警的对手?何况楚楠还是顾大同看着长大的。
当然,顾大同问这些,不过是一点八卦心理而已。谁说常务副局长就不能八卦了?况且这还是为了一个受其家长委托代为照顾的晚辈。
再说八卦的时候,他和楚楠并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而如果不是为了这点八卦,顾大同都不见得会跟着过来,顶多派两个刑警跟着楚楠走一趟,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宋岱都不一定能来。刑警大队有那么无聊吗?
“我命令你,放开他!”顾大同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严厉。
如果这小子只有这点血性,而不懂得进退机变的话,那么他绝非楚楠良配,顾大同也不会帮他,还不如让楚楠早点死了这条心。劫持警察,你当好玩的吗?
作为常务副局长,顾大同还是很注意维护警察队伍的尊严的,虽然这个被劫持的派出所所长确实是个混蛋。
“于根顺,刚才你是有危险,但现在顾局长在这里,你绝对没有危险!”楚楠急切地说道,都有点指天指地赌咒发誓的意思了。她真是急眼了,这个混蛋,听人一句话会死吗?可她偏偏没办法把于根顺怎么着。
“我听你的!”于根顺笑咪咪地对着楚楠点了点头,同时一拉按钮,裁纸刀的刀片“咔咔”退了回去。其实,他刚才跟顾大同说的话,本质上是一种辩解,这已经是一种机变了。否则,他都不见得会抬眼看顾大同。
顾大同暗中点头,却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下楚楠,还说他不是你男朋友,你看你这代所长一句话,能赶上我这常务副局长一万句――呃,我听你的……
楚楠当然看懂了顾大同的眼神,扁了扁嘴,心说我这委屈大了……但她也没说什么,反而是垂下了头。其实楚楠也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顾大同还有心情八卦,这就说明,一切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赵守正挣扎着往起爬,没想到结果手脚发软,一下子从前台上摔了下去,发出“嗵!”的一声闷响。随即赵守正一声惨叫,这回没有裁纸刀逼着了,所以他叫得很大声。
他往下掉时,于根顺当然能拉住他,顾大同也能扶住他,甚至楚楠也能阻止。不过,三个人好像都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唉哟!顾局,你可要给我做主啊!这个混蛋打断了我的腿,抹了我的脖子!”赵守正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你给我闭嘴!警察的脸都让你丢尽了!”顾大同恨不得上去踢他一脚,心说抹了你个混蛋的脖子,你还能在这里叫唤吗?
赵守正是个什么东西,顾大同当然是知道的。不过,赵守正是个什么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县委书记孙继宗的亲外甥。
平阳县路人皆知,孙继宗父母死得早,是他老姐一手拉扯大的,而赵守正是他老姐的独子。老姐比孙继宗大十多岁,也是个可怜人儿,没了父母,年纪轻轻的又守了寡。她没有再嫁,而是独自抚养着弟弟和儿子长大。
孙继宗对待他老姐就像对母亲一样孝敬,赵守正长期把持城关派出所,为非作歹,欺男霸女,简直就是合法的黑社会,这也与孙继宗对他的骄纵大有关联。
平阳县公安局长熊长喜紧跟孙继宗,常务副局长顾大同却是在县长钱树志的支持下上位的。孙继宗和钱树志的矛盾有多大,斗争有多激烈,在公安局里面也是一样一样的……
顾大同没有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说话。无意当中,大家好像都忘了,是不是应该先送赵守正去接腿……
也许,这是个机会?
顾大同是军转干部,野战团参谋长出身,脾气硬,在上面的根子也硬,所以常务副局长对上大局长,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赵守正这种害群之马,顾大同早就想收拾他了,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而现在又涉及到侄女的男朋友的问题,顾大同也就下了决心。至于县委书记会怎么想?怎么做?这种事情该操心的人是县长。
“你过来!”顾大同又指了指王伟光。
王伟光刚才报告过自己的名字,但顾大同没记住。一个小警员,用“你”就足够了。王伟光一路小跑过去,在顾大同跟前立正站好。他今天应该很荣幸,顾局居然两次指到他。
“几点接警?”顾大同问道。
“报告顾局,十一时二十分!”王伟光回答。
“当时你们在干什么?”顾大同问得很急促,根本不给王伟光思考的时间。
“正在用餐!”
“派出所几点下班?”顾大同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十二点!”王伟光吓得一哆嗦。
“有没有喝酒?!”
“一点点!”王伟光心里叫苦,是提前下班了,是违反午间禁酒令了,可这哪是我一个小警员能做得了主的啊!王伟光就像暴风骤雨中的一棵小树苗,虽然想顽强地挺起胸膛,但还是把头低下了。
“从你们到达现场至增援赶到,经历了多长时间?”顾大同继续问道。
“二十五分钟!”
“期间嫌犯有没有发现你们?”
“赵守正所长曾亲自上楼侦查,并与嫌犯有过接触。”
“嫌犯为什么要等增援到达后才攻击你?”顾大同的讯问就像机关枪一样,语速快,力量足,打得王伟光无处躲藏。
“我――”突然,王伟光心里灵光一闪,顾局这么问,并不是冲着我来的!
也许,这是个机会?